先识文,继识人,再识文,就这样,渐渐走进了朴素大方的世界。文字是心灵的符号,总以为通过文字,哪怕是一篇文章,一个跟帖,就能窥视一个人的某种内在。对朴素大方正是这样,从文开始,绕了一圈又回归文字,便自信对其人其文有了一些了解,当大方叫“老头儿”为她的文字说几句话的时候,便不自量力地欣然应允,其他的也没多想了。

   

   大约是2006年春,发现自己服务的天涯社区的散文天下来了一个陌生的ID:朴素大方。正如这名字,既朴素,又大方,没有虚张声势和哗众取宠,也没有网络上常出现的标新与觅奇,却有一种朴素大方之力,一下穿透你的灵魂,让你带着一种纯粹对她关注。因天涯已有位鼎鼎大名的朴素,大家就自然称之大方了。大大方方地喊,大大方方地应,大大方方地交流文字。开始的阅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惊异,甚至有一些失望。“心情不好,也可能是有关风花雪月,也可能是天气的原因。但愿一会儿就好了。”见鬼,又是一个多愁善感的!此刻,我不知道大方心情不好的原因,最多知道有一个心情不好的女子,在借助于文字,发表心灵一隅,又怕泄露心底的秘密。下面的阅读可能有些勉强,但出于对新朋友的尊严,我还是坚持了;如果今天要说,就该是幸好我坚持了。就在这个短文中,就改变了我的一些印象。紧接着,大方写她在“早晨在地铁里,慢慢地悠悠地走着,想把自己走进一个旷野的幽灵。”然后,自己带着某种“阴谋”,躲在一个阴暗的角落,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审视眼前的形形色色。“从他们身上的装扮、形色,来判断他们是在疲于奔命,还是怀揣理想斗志昂扬。”接着是作者近似苛刻的自省和追问。原来,作者的心情只是一种铺垫,走进地铁的铺垫,观察众生的铺垫,审判“理想”的铺垫。已超越名字的表象,抵达灵魂的朴素大方。不禁想起卞之琳和他的桥上风景。心里有些发怵:幸好没乘那趟地铁!就这样,大方的文字不仅朴素,而且在朴素中有自己对生命的体验的独特发现。这不正是最生动的在场精神吗?

   

   接下来的阅读是渐进的,陆陆续续的,几乎是随大方在散文天下的作品更新而跟进。《安静的夜晚》、《且歌且行》、《生活断章》、《秋天,我在场》、《哪片海比母亲更深》。当然,集中系统的阅读,还是这次。渐渐地,一种朴素的唯美,从大方的文字中跳跃而出,廓清着我的视线。工作,生活,爱情,旅游,琐事,无不被这种朴素的唯美浸润。

   

   在《掬一把月光照亮爱情》里,这种朴素的唯美,在月光和海滩构筑的情景框架中呈现出来。先是月光:“偶尔的夜半醒来,可以看到月的光华,洒满了整个阳台,角度合适的时候,还会看见它清丽的身姿。偶尔,它也是倾斜着钻进屋里,于是地上有霜了。这个时候,我是不敢轻举妄动的,生怕一不留神,抖落了散落在薄被上的月光,生怕惊醒了旁边的梦中人。我只敢用或是忧郁或是顽皮的眼神与它纠缠。”继尔是大海。是一次出差去大连,住在海滨的北大桥宾馆。几年前到过这里,就曾想,“如果能和心爱的人住在这里看日出、观潮落、赏月光,应该是件极其浪漫的事情吧!”没想到梦想成真,此刻,“虽然没有心爱的人在身边,但这片海,这片月色真实地属于我了。”心情,大海,月色,勾画出一幅唯美的画,灵魂取代了臆想中心爱的人,就在这间温馨小屋,在画中栖息。于是,“夜里,舍不得睡。披着薄薄的春衫站在阳台上,贪婪地用眼睛一遍遍地抚摸着如丝绸般柔滑的海面,一遍遍向无边的月色传递着我的爱慕。”

   

   这种朴素的唯美,还体现在作者日常的细节中。喝玫瑰花茶,“最好是用很素净的骨质瓷杯,那样才会更衬托出花瓣的娇艳,才不会夺去那几分春色。纯净的白色吧,相得益彰。”(《内心深处的薰衣草》)外出旅行,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大方喜欢一个人呆坐街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这个时候,我是透明的、简单的、慵懒的。透明得像空气一样不复存在,简单得大脑里只有视觉印象,慵懒得觉得人生不过如此。”“我不需要什么爱情,只是单纯地感受着别人的存在,而我正在消失。”(《一个人的旅途一个人的爱情》)。可以说,这种朴素的唯美,构成了作者作品的鲜明特色。也许,朴素的唯美,本身就是作者的一种生命追求,一种生活方式,本真的文字,只是一种在场的呈现和生活的符号化。阅读大方的作品,似乎发现他总是常常在你耳边轻言细语:“有一种场景,总让我憧憬:清冷的雨夜,柔和的灯光,应景的古曲,闲闲地捧一杯清茶,一卷蓝色线装书,有没有红袖添香已经不重要……”(《有一种喝茶总让人憧憬》)。冬天来临,当街上的女孩子开始用或灰暗或艳丽的外套,包裹起妙曼身姿的时候,“我偏爱偷看那些柔弱的女子,如果颈间再恰到好处地配上一条丝巾,更会吸引我的眼球”(《一颗冬天的心》)。一个“偷看”,一个“如果”的假言判断,把作者审美意识中那种朴素的唯美心理表现得淋漓尽致。

   

   如果说,朴素的唯美是大方散文的形式特色,包括结构,叙述、语言和她撷取的生活片断;那么,她的内涵和精神,则蕴涵在一种大方的简单中。这里的大,是大气,开阔,境界;方是“内方外圆”的方,是作者对当下生活的介入立场,是一种智巧圆润的是非认同和审美取向;而简单,则是一种返朴归真的生活态度和创作追求,是有所悟以后的坦然与洒脱。这种大方的简单,构成了大方作品的又一特色。

   

   在《所谓生活,芬芳滚滚》中,朋友讲述的一个凄美爱情故事,以一种近似禅意的神秘开始。然而,到了作者,却三言两语,回归于大方的简单。“两个人在一起,时间长短,不是衡量一段感情好与坏的标准与追求的目标,能够很合气地、快乐地、相互愉悦地相处更重要。很别扭的天长地久,反尔是一种束缚。”从经营暗淡的三味书屋中,大方不仅看到了商品大潮的汹涌,文化的式微,更看到了一种文化精神坚守的可贵与可敬。“坚守是一种美德!坚守自己的梦想,更是一件生命中比爱情还美好的情怀!”(《在花江吃火锅,在三味看闲书》)。高中同学聚会,面对眼熟却叫不上名字的大帅哥伸过来的热情的手,她没有拘谨与尴尬,而是大方得体地突危:“你好。我看着你眼熟,但忘了你叫什么了。你不介意吧。”签名,作者轻轻签上“悄悄躲在时光背后让它把我遗忘。”朋友立即提出异议:“不好,快改掉,太感伤!”作者却轻松坦然地哈哈一笑,把一般人认为复杂深沉的问题,消解于一种大方的简单中:“哪里有什么感伤?明明是一种赖皮,是一种游戏心态!就象我们小时候玩的捉迷藏。”同样,面对一位黑是黑,白是白,要么对,要么错的非常“理性的人”,作者一方面是包容,甚至“还有那么一点儿欣赏”,似乎渐渐“发现自己生命中很多地带,变成了灰色,没有强烈的是非观,没有明确的对与错。”但是,属于自己的大方的简单却没有改变,“我还是要告诉他,舌头与牙齿比,牙齿总是先脱落。爱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吧!言尽于此。”(《八段锦》)只要留心你会发现,其实在大大方方或大大咧咧的背后,大方对对象世界内在的体悟,是很深很到位的,充分显示了一位知性女子的审美优势。她说,“穿几千元一套的时装跟上百元的套装,心里感受很大的不同;用二层皮的包跟拿LV的手袋感受也不同。当然,就算是拿着同样的LV手袋,你饿着肚子花几个月积蓄买,跟凭喜好根本不考虑价格显示出来的气质还是不同。”(《英雄、品味和影子》)。细细体味,大方对对象内心的把握是很到位的。

   

   我曾揣摩,大方作品中朴素的唯美和大方的简单,其精神根源究竟在哪里?就像许多人猜想列奥多和他的蒙娜丽莎的微笑。是修成正果后大彻大悟式的超越,还是不知不问不想式的盲目的大大咧咧。我发现两者都不是。文学是人学,当联想到大方的人的时候,似乎一切就迎刃而解了。她就是她,是朴素的唯美和大方的简单的统一体,而背后的精神支撑,则是内在的善。对事理的善,对朋友的善,对世界的善。朴素而不浅陋,唯美而不娇艳;虽不是大彻大悟,却是心里明亮,富有知性和智性;而大大咧咧,则是这种知性和智性的有节制的本真表现。文字只是道具,不经意间被大方邀来,伺候自己的心情。在《善种在心里》中,大方有这么一段内心独白,也许能对此进行诠释。“每个人对幸福的理解不同,我对它的理解很简单,拥有自己想要的生活、家人、朋友,就是一种极致的幸福!”善种在心里。对于大方,于文于人,这样的解读才是真实的,才是鲜活而富有生命意义的。

   

   因此,读大方的文字,不要过分地往深沉处想,不要想从中去寻找什么深奥的哲学或精神,她本来就没有布道;也不要望文生义,浮光掠影撷其表面,大方不是个停留表面的人。而要从内在的善出发,在朴素的唯美和大方的简单中,去除遮蔽,发现生命朴素而大方的真实。虽然,这样的创作把握不好,可能出现朴素的拙朴及大方和简单的过度,让作品的厚度和深度受到影响。但一篇或一部作品,不可能告诉我们世界的全部秘密,鲜活和生气,对我们已经疲劳的阅读似乎显得更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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