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昨儿中午,天就不紧不慢地开始下雨。雨天儿,一直是我喜欢的。

  河北,十年九旱,好不容易盼场雨,尤如久渴之人遇到甘霖,那么解渴。坐在房间里,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

  听着屋檐的雨声,把思绪拉回童年。


  那时还小,娘还年轻,爷爷和奶奶都还健康。

  母亲在家抚养我们姊妹四个,我排行老二。爹在邢台人民银行,一个月,回家一次。在我的记忆里,父亲只是个代号和陌生人。

  童年是欢乐的,并不知生活的不易和清苦,只要吃饱母亲给煮的红薯饭及窝头和咸菜,就跑到外面疯玩。满山岗地跑,也不用担心有人贩子把小孩子拐跑。

  我家的东面是一道山岗,并不高,有很多鹅卵石。岗坡上到处开满了野花,还有麻奶和山韭花。这里,是我放学玩耍的好地方。


  母亲除了干农活,每年要养一头猪,好过年时卖些钱给我们买新衣,父亲挣的钱要养我们全家老少八口,包括爷爷奶奶。

  猪仔一买来,我就加了项任务,给猪挖野菜。野菜到处都有,只要一会儿工夫,就可以挖一荆条篮子。只是很多时候忙着和同伴做游戏,忘记了挖野菜,玩到天快黑了,一看还没干活,于是寻找一片茂密处,三下两下挖上半篮子,唱着老师刚教的歌《我们都是神枪手》,快乐地回家。


  记得小时候身上永远只有一套衣服,都是纯绵,白天穿晚上洗好放烤床上烤好第二天再穿,爬树时母亲便说,别磨坏了裤子!

  于是,在外院的椿树上搭一秋千架整半天地荡游千儿,常常忘记饥饿!如果这时候的街上听到卖十样菜那婉转的的幺喝:韭菜花吧…辣椒酱啊,各家的孩子就会向自己的母亲讨碗买那香香的韭菜花儿,通常是几分钱一样儿菜,买二三样就可以度过十几天的快乐时光!

  晚上月亮升起来,各家的家鸡都早已爬到梧桐上休眠,每家的主人就会查数,看丢了一只,便爬上屋顶,运足了劲儿开始玄喝:俺鸡子迷到A谁家了,告俺说一声吧啊……那个高远悠长,响彻整个村子!


  晚上,孩子们的游戏是必不可少的,最常玩儿的是捉迷藏,练小孩子们的胆量。

  开头选一孩子当墩儿,是不可以动的,管遮另一孩子的眼晴,不许让偷看,其他十几个孩子便散开来,以最快的速度藏好。

  可以是门后,可以是荒废的院子……总之,哪儿黑藏哪儿!当墩儿的孩子开始大声喊:老母老母藏洋仙儿,黑狸子老猫逮胡蝶儿,逮住了,吃块肉儿,逮不住,啃骨头儿,不吭就逮!

  于是开始放开手,专找黑的地方摸,这种游戏做不了几天,胆子便大了,不再害怕黑夜!


  阴雨天的晚上不能去玩,就趴到裹着小脚的奶奶的腿上说词儿,奶奶一边搓纺花用的花骨绝儿一边教我们说:

  月亮地儿,明光光,开开大门洗衣裳,洗得白,浆得白,修个女婿儿不成才,又喝酒,又摸牌,这个日子儿咋过来?

  小时候不知道啥意思,其实是告戒天下的女孩儿,找女婿儿不能找这样败家的人儿。

  再一个就是:

  小白菜儿,就地儿黄,三生儿四岁没了娘,跟着爹爹还好过,就怕爹爹娶后娘。

  娶了后娘三年整,抱个弟弟叫梦良,梦良吃饭我喝汤,端起碗儿来泪汪汪,鼻涕儿甩到南墙上,泪点儿滴到花鞋儿上,想呀想亲娘。

  第三个:

  小板凳儿,四条腿儿,我给奶奶说个词儿,奶奶嫌我聒嘞慌,我给奶奶拌口疙瘩汤,奶奶嫌我喝嘞多,我给奶奶刷刷锅,奶奶嫌我刷嘞不净,我给奶奶刮刮蔓菁,蔓菁上面有毛儿,我给奶奶做个小袄儿,小袄上没有扣儿,我给奶奶缀个狗豆儿,狗豆儿一蹦,吓嘞奶奶一哆零。

  每次说到这儿,我就笑趴在奶奶腿上,好像真把奶奶吓坏了。

  还有好多好多,几天几夜也说不完的词儿,垫定了我爱好文字的基础。


  听大鼓书,是我小时侯一项重要项目。开头总这样唱:

  弦拉板打……一阵风,整一整鼓板俺把正本明……会听的您都往大道上看,大道上不紧不慢来了人一名……

  听呀,多么顺耳的鼓板声……


  父亲的图书都在一张桌子的抽屉里,还有父亲画的卷轴,母亲总不让我们动。不让动也偷偷打开看,有唐朝仕女图,她们的眉毛都画成小树叶子形状;有寿星图等,唯妙唯肖,自此,喜欢上画画,但总没有父亲画的好,他是用毛笔勾勒的,我那时候找不到那样的大纸。

  我的启蒙读物是父亲的课本,里面有一篇《渔夫和金鱼的故事》对我触动很大,从小就明白,贪婪,是人性的杀手。

  自此,对文字就特敏感,大多的时间,就泡在小人书里,话越来越少。

  母亲叫我,有时都不吭声,大脑一会儿都不闲着。

  书看得越多,越啥也不怕,小时候,就成了大小孩子的首领。


  上一年级,八岁,一个阳光的午后放学。花英姐和花琴找上我,说大街上一帮男孩子在把着路口,不让女生从大街过,我一听,怒从心头起,说:走,看看去。

  她们几个躲在我身后,近了,离那帮小混混越来越近,她们几个不敢靠前,我说,别怕,跟在我身后。

  只见一个为首的头目领着一帮喽啰兵,手里一人提着不知从哪里捡来的木棍,在北墙跟一字排开,口里喊着:吼,吼,不许过,吼,吼,不许女生从这儿过,像极了一帮妖魔鬼怪。

  我站在路当间,后面一帮女生吓得不敢靠前,我问道,谁说不让我们从这过呀?那领头的一声怪笑,我不让你们从这儿过!我说,这是你家的路?看你喊它,它吭不吭!他说,不吭也不能从这儿过,都从小胡同过。吼吼,又一阵助威声!

  我三步并做步走,两步并做一步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紧揪住头目的衣领,把他猛拽下高台,跌了个狗吃屎,迅速骑到他的背上,扯过自己的书包,狼命向他头上砸。一下,二下,三下,喽啰吓得四散逃命,有道是,邪不压正,很快,围的人多了,我这边的小姐姐们开始还助威,打得好,叫你再拦路!叫你再拦路!一会儿害怕了,怕我把他打死。忙拽住我说,行了,行了,于是我住手,放他起来,问,还敢耍赖不,忙说不敢了,不敢了。我说,再让我见你耍赖,见一次,打一次。只见他点头像鸡啄米,早没了做大王的威风。于是闪开一条道,把他放走了。后来每次看见我,就跑得没了踪影,至今,不知那个首领是谁。

  看看我的书包,带子也打断了,父亲从邢台买的铅笔盒打瘪了。我跟那帮姐姐说,谁回家都不谁跟我母亲说,怕她为我担心。


  童年的我是勇敢的,也是不服输的,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很好笑。一切如淡淡的微风,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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