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魂（下）
六，故人情怀
回到家里，大睡了三天，直到第四天教导主任打来电话，叫我去跟那位退休老师交接课程，我才不得不去学校上斑。令我没想到的是， 我只上了一个星期的课，就受到了学生们和领导们的一致好评。其实我也就只是把在乌吉密小学跟简一鸣学来的那套教学方法运用了一下。教导主任亲切地拍着我的肩膀说；小伙子，你真的很棒！你好好准备一下，下个星期学校要组织全校老师去听你的课。你是咱们学校第一个把快乐教学法引入课堂上的，学生和家长都反应映强烈，不错不错！不愧是新时代的大学生。你的老师很伟大。你也是师范大学的骄傲啊！
教导主任的几句话，虽然说得我心里热乎乎，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但是，同时也有一种酸酸的感觉。因为我的这一套快乐教学法，完全是照搬简一鸣的那一套方法，不是我的师大老师教给我的，而是我从我的“情敌”那里照抄照搬来的。自然这种话，我不能跟教导主任说。可在庆幸和高兴的同时，心酸和悔恨的成分还是占了主导地位。觉得即使我在乌吉密的三个月，收获了令人称颂的教学法，却可能失去我最在意最珍贵的爱情，失去我苦苦追求才终于得到的最美丽最优秀的好女孩，又有什么能与之相比？
特别是那天教导主任告诉我，艾若冰向区教育局和学校校长请求，让她继续在乌吉密小学留下来，延长支教期，得到了区教育局和学校的批准。我更是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只是直瞪瞪地瞪大了眼睛瞅着主任，胸口里一阵翻江倒海。主任却没有注意到我的表情，说了一声“小艾也是好样的！”，就被教导处的一位干事叫走了。
我一下子觉得从脑瓜顶上凉到了脚后根。如果说先前我还抱有很强烈的希望的话，那么听到艾若冰要继续留在乌吉密，延长支教期，并得到了区里和学校的批准，也就是说，她要继续留在乌吉密，继续留在简一鸣身边，是不是意味着她有意要跟简一鸣相守在一起，而宣布我们两人关系的终结。一年另三个月爱情的终结。海誓山盟信誓旦旦的彻底破灭……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走下楼梯，走出教学楼的，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儿去。却听见收发室的吴师付手里拿着一封信，大声招呼我，我接过信，看见信封上那再熟悉不过的笔迹，我的心更是一阵阵激跳。我知道这是艾若冰写给我的信，艾若冰是个敢作敢为，从不隐瞒自己观点自己感情的女孩，她心里怎么想的，她心里有什么话，她会直言不讳地跟你说。那么这封信是不是她要直言不讳地告诉我，她爱上了那个男人，那个三十几岁，长得有点像费翔，其实并不是费翔的男人，一个为了抛弃前女友躲避前女友，跑到大山沟里躲藏起来的男人，一个会拉小提琴会教小提琴，在音乐界小有名气的男人……
我没有拆开信看，也不敢拆开信看。只是直呆呆地看着信封上“林超亲启”那几个字发愣。
突然，从我背后伸过来的一只手，一把夺走了我手里的信，三下两下拆开信封，就要去抽出里边的信纸。是我大学同系上一年级的同学，比我早来萧红中学一年，也是艾若冰曾经的狂热追求者。我急了，一把夺过信纸。
怎么的，怕看哪！那位老同学笑嘻嘻地瞅着我说，你们俩在乡下一起生活了三个月，是不是早已经那个了？还有什么秘可保？是不是小艾要跟你商量婚期的事？我有个高中同学在香格里拉当副总，到时候哥们帮你张罗。
张罗个屁？我狠狠给了他一拳，一口气跑出了校门，跑进对面的一个街心公园，坐在一个冰凉凉的石凳上，心口窝却止不住还在突突突激跳。但我还是终于展开了那封信：
林超，你好。请原谅我那天没去火车站送你。你不会那么小心眼吧。我要跟简校长上县里去跑希望工程的事，也想上县邮电局打个长途，跟区里和学校商量，叫我的支教期再延长一段时间。你也看到了，马上就要带学生去参加县里的文艺会演，又要紧锣密鼓地筹备盖新校舍，简校长一个人怎么能忙得过来？我不强求你留下来，我也知道你得回去接那位退休老师的斑，不能不回去。我只能一个人留下来。
你可能只知道，我之所以非要到乌吉密这么个遥远又偏远的小山村来支教，是因为我妈妈当年跟随一个省医疗服务队，到这一带的乡村巡诊过 ，你却不知道我妈妈为什么要到这些山沟沟的农村给乡亲们医病。因为我姥姥就是乌吉密村的人，在乌吉密村生，乌吉密村长的。她爷爷爷爷爷爷的那一辈，也是从山东闯关东来到北大荒安家落户的。日本人占领了东北以后，东北人都成了亡国奴。我姥爷是抗联赵尚志部下的一名排长，那一年他们那个连队，在乌吉密镇跟日本人的讨伐队激战。战斗中腿部负了伤，不能跟随部队转移，就被送到大山里乌吉密村一家堡磊户家养伤。这家堡磊户就是我的姥姥家。我姥姥那年刚十八岁，她也早就想参加抗联打日本鬼子。养伤的一个多月期间，我姥爷和我姥姥两个人就相好上了。我姥姥的父母也觉得我姥爷这个人挺实在，人也老实厚道，就同意让两个人结合到了一起。我姥爷腿伤好了以后，我姥姥也跟随我姥爷一起参加了抗联。虽然解放以后，我姥姥的父母亲都不在了，但是我姥姥一直把乌吉密村当成她的故乡。知道乌吉密一直没有摆脱贫困，我姥姥常年把她工资的一部分拿出来，资助村里的五保户和极贫户。也一直惦记着能在村子里建一个像样的学校，能叫孩子们好好念书，将来能出息，改变家乡的贫困面貌。我之所以一直想到乌吉密来支教，一方面是为了能实现我姥姥生前最大的遗愿。再一方面也是觉得我们都还这么年青，应该做点什么事情才对。固然在大城市里的中学任教，也能对教育事业做出贡献。可是，我总觉得趁着我们年青，精力充沛，到农村去，到艰苦一点的地方去，可能会更有作为。更能干出一番事业。
到了乌吉密村我才真正体会到，山村的学校，是多么需要像我们这样的年青人，需要受过正规教育正规培训过的教师。也正像我姥姥说的，只有叫这里的孩子们受到良好的教育，他们将来才能有一个好的前途。山村的贫困落后面貌，才能靠他们去改变。对于我们这些刚刚迈出大学校门，师范大学毕业的大学生们，能有这样的机会发挥自己的才能，施展自己的才干，实实在在地干一些事情，一些能够真正造福于山村老百姓山村孩子们的事情，不是我们的青春最大的价值和光荣吗？
简一鸣的爷爷是抗日战争期间，从苏联莫斯科中山大学，和他的恋人伊万诺娃，一起回国参加抗联的。也在这一带山区里跟日本人战斗过。所以，他也是抗联的后代，也对这里的山区有感情。他的身上有四分之一的俄罗斯血统。他之所以选择乌吉密下乡支教，还因为他教过的几个学生，他们的父母亲就曾在这一带的乡镇工作过生活过，他们跟他说，像乌吉密那样一些大山沟里的学校，房屋破旧，校舍凋蔽，又缺少教师，就学的学生也越来越少，家庭条件好一点的孩子，还能到镇上的学校去就读，家庭条件差一点的，特别是女孩子们，就没有机会念书了。听了这些情况，简一鸣心里很不是滋味，当年父辈们在这里战斗流血牺牲，为的是将来能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让大山沟里的孩子，也能改变命运，有个好的前途。也是为了能实现先辈们的遗愿，他就下决心，要到那些山村去，为那里的教育做点事情，为那里的孩子们做点事情。他向学院请了长假，就带着自己的那把小提琴来到了乌吉密村。正好那时候村小学里唯一一位老师，病故逝世。他就一个人挑起了学校教学和管理的重任。一心想彻底改变学校的面貌。一边在教学上改革创新，一边在筹划重建一所新校舍。再就地培养几个年青新老师。所以，我们的到来使他非常高兴。我也非常庆幸自己能赶上这样一个好机会，碰上这样一位良师益友，能和他一起真真正正地做一些事情。
只是我最近发现他的身体不太好，每天都在熬中药喝。那时候你还问过我，为什么我们一来，他就搬到村南那个独立小屋子去住，不和我们住在一起。现在我才知道，他是怕打扰我们。怕他每天熬中药会薰着我们，叫我们感觉不舒服。他这个人特别自觉自律，不愿意影响别人，也不愿意麻烦别人。所以，你说他是为了一个小三样的女人，是为了要躲避前女友才跑到这里来的，我完全不能认同。他绝不是种道德低下的人。也绝不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他的工资，除了吃饭和买药材，全都补贴给那些贫困孩子买书本买文具上了。他的父母亲前几年就过世了。他把父母亲留给他的一些钱，也都用在修缮学校的校舍，更换破旧桌椅上了。我听县教育局的一位同志说，他的前女友，确实是个唱歌的，她要去美国发展，他没有同意跟她一起去，两个人才断绝了关系。根本不是你听到的那些流言蜚语说的那样。
林超，我还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我们乌吉密小学的合唱团，在县里举行的文艺会演中，获得了编创和表演一等奖。为乌吉密镇争了光，也为全镇的学校争了光。镇长还在镇上给我们开了庆功会。教育局和县文化馆，还把我和简老师创作的几首歌曲要了去，说是要在全县的中小学里推广呢。教育局还叫我们做好准备，有可能叫我们参加明年全地区中小学的文艺会演呢。这里也应该有你的一份功劳。要不是你那些日子帮我多上了好多课，叫我腾出身子来，起早贪黑地领学生们排练，也得不到这样的好成绩呢。
好了，要上课了，今天就写到这儿了。
祝好！艾若冰于乌吉密
七，疾流挽歌
艾若冰的来信， 我反反复复看了很多遍，终于知道了他们两个人，都是因为老一辈在那里战斗过工作过，为了实现老一辈们的遗愿，也是为了实现自己心中的愿望和追求，况且，乌吉密还是艾若冰姥姥的故乡和出生地，有着特殊的感情。 我也完全赞同艾若冰所说，趁我们现在还年青，应该做一些事情，对于我们学师范专业，必定要当教师的年青人来说，下乡支教，为边远山区的教育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也是责无旁贷，理所应当。我虽然生在城市长在城市，可我也不是那种娇生惯养之徒。我也不怕到乡下去吃苦，我怕的只是我所爱之人，会被别的人。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一个无论相貌才学都大大高于我之上的男人，不费吹灰之力夺走。而且这种抢夺，又是在无声无息，不知不觉间发生的，使我倏不及防，也无力抵抗。而这确又是我完全不能接受的。
尤其是艾若冰在信中如实的告诉我说，关于对简一鸣的那些议论，纯属子虚乌有，无稽之谈。有一点却是事实，那就是简一鸣和他的前女友，已经断绝了爱情关系，已经不再来往，已经没有了任何关系。那是不是更意味着，他简一鸣现在更有理由更有资格追求艾若冰，艾若冰也更有理由更有机会，和她崇拜的男人最终走到一起。其实现在他们两个人很可能已经在一起了。学校里现在不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吗？
尽管我极力控制着自己，不叫自己往这个方向想，不去想艾若冰和简一鸣如何如何，多往我和艾若冰的方向想，多想想我们一年多的相恋，一年多的友谊，一年多的感情，为了能彻底得到她的爱，为了能永远和她在一起， 我毅然决然地和她一起去了那个遥远又遥远的穷乡僻壤乌吉密……
可是，我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往那个方向想，往艾若冰和简一鸣的方向想，越想越恢心丧气，越觉得自己是彻底败在了简一鸣的手下，可能从此彻底地失去我最最心爱的女人，最最在乎的女人。
我噙在眼眶里的泪水珠，竟又抑制不住夺眶而出。
自此以后，一连好多天，每天晚上作梦，梦见的都是艾若冰和简一鸣两个人，梦见他们两个人，手拉着手，在南山角下的那片小松树林里散步，艾若冰会随手摘几朵野花，一朵戴在自己头上，一朵插在简一鸣的上衣口袋里。时尔还会和简一鸣手拉着手唱起《让我们荡起双桨》，唱完了，艾若冰就会咯咯笑，笑得一脸的灿烂。甚至于有时我还会梦见他们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而这时候，我就会突然从梦中惊醒，不愣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直瞪瞪地瞪着眼睛，再也无法入睡。
所以，好多日子以来，我的精神竟有点恍恍惚惚。常常迎面碰上熟人，也似视而不见，对方跟我打招呼，我也像没听见，依然自顾自地照直往前走。
所以，这一天我路过学校收发室门口的时候，吴师付招呼我，我竟一点没听见，还照直往前走。直到吴师付追出来好远，扯开嗓子大声呼叫我：
林老师！林老师！
似乎听见有人在大声地喊我，我转身回过头去，才发现是收发室的吴师付，差不多是小跑着追了过来，追到我跟前还气喘吁吁；林老师，我喊了你这么多声，你没听见哪？你的信。
吴师付把手里拿着的一封信送到我手里。我知道是我刚才一直精神走神，没听见吴师付叫我，害得他跑着追了过来。我一边接过信，一边连声道歉。
然而，我刚看了几行字，我就呆愣往了。身子一动不能动了。我甚至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那短短两页白纸黑字的信纸，又明明白白摆在我面前，明明白白展现在我面前。
简一鸣死了！被乌吉密河突然间奔涌过来的疾流大浪吞没了，被平日里温顺得如同一个羞涩少女般的河水夺去了生命。
因为连绵暴雨河水猛涨，乌吉密河上的那座早已年久失修的小木桥，那座对岸几个村子的学生们，每天都要经过的小木桥，在暴风雨的冲击下，更加东摇西晃摇摇欲坠，河水也早已没过了桥面，人只能试探着趟着河水过桥。为了能保证学生们都能安全过桥，简一鸣和艾若冰，带领着放学要过河回家的学生，手拉着手，排成一队，由艾若冰在前面领路，小心翼翼地踏上了小木桥。可是，一排人走在小木桥上，浪头不断的卷过来，猛烈地冲击着小木桥，小木桥的桥板，还是一上一下颤动得厉害。简一鸣就噗嗵一声跳进河里，虽然他的个子比较高，暴涨的河水，也没过了他的胸部，他却紧紧咬住牙关，直直地挺立着，用他的肩膀扛住桥板，用他的两只细白的手掌托住桥板，才终于使桥板稳固下来。艾若冰才得以带领着二十几个学生，手拉着手，一个紧跟着一个，平安地走过木桥，走上了对岸。
可是，谁也不知道，本来这些天身体就越来越虚弱的简一鸣，一直使尽全身力量强力支撑着站立在河中心，用肩膀和手臂扛托着小木桥，两条腿却一直在不停地颤抖，咬破了嘴唇，强行叫自己挺立着，支撑着。可是，就在全体学生安全越过小木桥，平安到达对岸的时候，狂风又卷起一波浪头和疾流，猛烈地向他冲击过来，简一鸣早已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再也站立不住，腿下一软，脚下一滑，身子一栽歪，一瞬间就被疾流淹没，被浪头卷走了……
艾若冰在信里说，她最近一段时间才发现，简一鸣老师身体越来越不好，显得越来越虚弱，一直在吃中药治疗。所以，她说她十分后悔，那天她不该同意叫简老师下到河里去，应该是她下到河里去扛住小木桥的，只是自己的个子不够高，没有争过简一鸣。
我看得出来，信上的每一行字迹，似乎都被泪水打湿过，很显然，艾若冰是流着眼泪写这封信的。
我的眼眶也潮湿了。
一个一米八九大高个子的男人， 一个才华横溢雄心勃勃的男人，一瞬间人就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几个浪头，几波疾流，就吞噬了他的生命，又怎么能不叫人为之痛心疾首？为之惋惜扼腕？
我的心口窝里，更是充满了各种各样复杂的滋味，复杂的感情。尽管我一直在忌恨他会夺走我的恋人，我的心上人。可是，又有什么比一个人的生命更可宝贵的？我没有一点点庆幸的感觉，只有 一种无比悲凉无比悲切的感觉，难道人的生命就这么脆弱，一瞬间就会化为一缕青烟灰飞烟灭！一瞬间就会从人间消失消失得无影无踪！
同时我也在日夜担心着艾若冰，不知道她现在会怎么样了？简一鸣的突然离去，对她也一定是一个难以接受的沉重打击。一捱到国庆节学校放假，我便马上起程奔赴乌吉密。
八，红尘留爱
使我完全没有料到的是，乌吉密新校舍的三层小楼，已经建立起来，正在内部装修。完全是按照简一鸣的设计建筑的：一楼是音乐体育教室，物理化学实验室和一个小礼堂兼风雨操场，二楼是十六间宽敞明亮的教室，三楼是图书馆和图书阅览室，后院的一趟红砖平房，两边分别是学生宿舍和教工宿舍，中间是食堂，后面是一个很大的果树园和生物实验田。新学校被县教育局和镇政府命名为简一鸣中心小学，将可以容纳附近十几个山村的四五百名学生就读。简一鸣和艾若冰，又在县教育局和镇政府的大力支持下，从本镇落榜的高中生中，招聘了十二名新教师，艾若冰还和母校师范大学成教学院联系，吸收这十二名高中生参加成教学院举办的函授大专班学习，每年寒暑假都可以到师大参加面授学习，三年以后就可以拿到大专文凭，还可以进一步深造，考取成人本科斑学习。
艾若冰跟我说，她已经取得区教育局和萧红中学领导的批准，同意让她延长支教期，再在这工作三年，待到这些新老师拿到了大专文凭，教学上也成熟了，能独立支撑起这个学校了，她才算完成了任务，也算完成了简一鸣老师的遗愿。
自从踏上乌吉密的土地，我的内心里便有一种深深的愧疚感。竟觉得自己有点像个懦怯的逃兵，听了艾若冰的这些话，我便马上表态说；若冰，我也来吧。我跟你一起做。 我也向学校领导打个报告。
不。你不能来。艾若冰摆了摆手说，萧红中学的工作你不能扔下，那里也特别需要你。你不是说你把简一鸣老师的那些教学方法，在你的课堂上实验以后，得到了很好的效果和评价吗？学校领导还有意要在全校推广。那也是对简一鸣老师的一种最好的纪念了。你可能一点也不知道， 我也一直不知道，简一鸣老师一年以前被察出患了一种很少见类型的白血病，没法做骨髓移植，只能靠化疗维持一段生命，也就一两年。他不愿意做化疗，他不愿意躺在病榻上等待死亡的来临。他请一位老中医给他开了一些中药的方济，想在他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里做点有益的事情……－－－－－－
如果不是因为他有这种病，身体越来越虚弱，如果他是个健康人，那天他也不会最后支撑不住，被大浪和疾流卷走……
艾若冰的眼圈又红了。我看得出来，她一直为那天的事情在后悔。但是，艾若冰终于还是强忍着没有叫泉涌的泪水再次涌流下来，她的声音却还是禁不住有些颤抖：正是因为他得知自己得了这种不治之症，生命不会维持太久了，他才毅然决然做出了那个痛苦的决定，和他的女友彻底断绝了关系，没有跟她去美国。他不想连累她，不想影响她的生活她的前途。
说到这儿，艾若冰把一封信送到我手里，叫我看：这是简一鸣老师写给他女友的一封信，是他决定在他离开这个世界之后，叫我们转交给他女友的。
玉涵，我最最亲爱的人！让我在就要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最后再叫你一声，叫一声我最最亲爱的心上人！自从父母亲离世以后，你就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一最爱的爱人，我唯一最亲的亲人。所以，无论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我都不能叫你受到任何一点点伤害。你是那样纯洁美丽天真无暇，是那样活泼可爱，你是我心中的天使，心中的太阳。你纯真的爱，一直温暖着我的心房，一直伴随着我们走过了那么多甜蜜快乐的日日月月。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比我们真挚的爱和真诚的友谊，更可宝贵，更无价，更无可比拟的了。你是那么年青有为，才华横溢，你甜美的歌声征服过多少听众和歌迷！每当我拉起我心爱的小提琴为你伴奏的时候，我激动的心潮也会跟那些狂热的歌迷一样汹涌澎湃。作为一名音乐人，我深深地知道，你舅舅为你联系的去美国那所知名的音乐学院深造，对于你是多么好多么重要的一个机会！对于你将来的发展，对于你的前程和人生，是多么的重要！我又怎么能不向往和你一起去学习，去拼博，去发展，去共同缔造我们美好的新生活？
可是，上帝却突然决定要召我而去。我无法抗拒上天的意旨。病魔就要夺走我的生命。我怎么能忍心叫你跟我一起经受这残酷的磨难？我不愿意看到你为我而痛苦，不愿意你为我遭受病魔的摧残而以泪洗面。那更会叫我百倍千倍的痛苦。我唯一的办法就是编造了个另有所爱的理由，叫你对我彻底死心。叫我在你眼前消失，叫你到什么地方也找不到我，叫你认为我是彻底背叛了你。尽管我知道你会痛哭流泪，会伤心至极，会骂我无情，会骂我践踏了我们的海誓山盟。可我也只能这样做。叫你彻底死了心。叫你能够一心无挂地踏上你新生活的路。我听说你在登上飞机的那一刻，还在嚎陶大哭。我的心都碎了。像有万把钢刀刺进了我的胸口。
可是，我一点也不反悔。我只有这样做，才能叫你彻底把我忘记，才能叫你无牵无挂无后顾之忧地开辟你的新生活。这也是我对你深深爱的一种无可奈何也是最有意义最有价值的表达了。
玉涵， 我最最亲爱的爱人，我最最亲爱的朋友，我最最亲爱的恋人。如果真有来世，我会再一次带着我的小提琴去找你，那时候，我们将不会再分离，将会永远在一起，我会用我的小提琴，陪伴你的歌声，陪伴一生一世。永远永远，永不再分离……
泪水早已模糊了我的眼睛，模糊了我的视线，心潮也一直在激烈地翻卷，我不知道我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我此刻的心情。
站在简一鸣老师的墓碑前，我深深地三鞠躬。我没有说对不起，我只在自己心里说，简老师，我会按照你的榜样，按照你那样的人生价值和人生追求，走好我的青春和人生之路。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会用我的实际行动来永远纪念和缅怀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