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5日这一天,对母亲来说,似乎是一个节日。母亲近年来深居简出,每天除了去买菜与取报纸,很少外出。

  对于6月5日这天的到来,母亲做了许多的准备。从接到信的那天起,母亲就向邻居打听琼中到海口的班车的时间及地点,然后一天一天地计算时间,然后到车站去。母亲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迎接一位名叫小翠的小女孩。

  小翠对于母亲来说,是陌生的,因为她们未曾谋面;小翠对于母亲来说,又是不陌生的,因为母亲是作为希望工程的志愿者,支助失学儿童,与小翠结对的。每年每个学期母亲都给小翠寄去了二十元的学费,一直寄了五年。第一年的春节前,母亲曾给小翠寄一套衣服,被退回了,说是不收实物,此后的四年间,每学年的第二个学期,母亲多寄了十元。母亲做这些,是悄悄的,直到有一天,小翠寄来一张彩照,我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母亲带着墨绿色的本子第十次走出邮局后,小翠小学毕业了。五年间,小翠给母亲寄过两张相片,第一张是室内拍摄的,相片里可爱的黎族小姑娘,身着连衣裙,手握塑料大红花,双脚穿一双拖鞋。第二张相片是户外拍摄的,是半身照,相片里的姑娘已长大不少,但两张相片有一个共同点是笑不露齿。这姑娘蛮斯文的,母亲总说。终于,小翠又来信了,说是要来看“婆”,小翠称母亲为“婆”。母亲马上回信,约好到车站接小翠时,手中拿着小翠的相片。小翠是由她母亲陪她来的。她们是第一次来海口,她们带来沉甸甸的糯米、杨梅、芭蕉,带来的大包小包破坏了母亲想先带她们逛海口的计划,只得拦一辆“的士”直往家里奔。

  小翠皮肤黑黑,眉目清秀,文静缅腆,问一句答一句,无话时,坐在她母亲旁边时不时对着“婆”抿嘴轻笑,话全让她母亲代说了。小翠今年上中学了,学费是秤米换来的。小翠的父亲是村书记,有工资领。她们家的日子比过去好过了。她们种田、割胶、养牛、喂猪,她们就靠这些供四个子女上学。小翠的母亲颇自豪,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了她的惊讶:这个家并不富裕,这里的家当跟她家里的差不多。母亲干瘦,皱纹很多,离富态十万八千里,家人也一个比一个瘦,全没有暴发起来的迹象。母亲似乎没意识到这些。母亲关注的是小翠的学习、小翠的生活、小翠的业余爱好。母亲边问边给她们斟茶,她喜欢给客人冲牛奶、美禄、咖啡之类的茶,很甜很甜。这是她待客的方式。

  母亲从小翠母亲的嘴里知道,6月5日这一天,对小翠来说,是矛盾的。因看错日期,错把5日当星期五,又怕因更改,让“婆”白等,小翠为此思想斗争了一个晚上,最后还是决定来了,但心里还是很记挂着回去上课,这种愿望流露出来,很让母亲感到意外。不能过夜再走么?母亲这么说,心里却是欣慰的,她喜欢热爱读书的孩子。小翠和她的母亲,当天来当天就回去了,母亲很遗憾地也很热情地送她们出去搭车。母亲的这种热情是比较少有的,她基本上是一个比较严肃的人。她们已走出家门,我还在想母亲和小翠,二百五十元是怎样的一个概念?几个人的一餐饭,一双女式中档皮鞋的价格,几条红塔山香烟。可对一个学龄孩子来说,二百五十元是她十个学期的学费,五年里,她开始识字、懂道理、学做人,启蒙教育就是从这一段开始的,学识的基础是从这一段开始的。这些又岂能用二百五十元去衡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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