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前三天,老兵群发出倡议,要求参战老兵们写一点当年在珍宝岛的战斗故事发到群里。因比较仓促,一时半会儿也写不出来呀!就把我原来原创发在博客上的《战地黄花》交上来吧。


       又是秋天了,每到月圆的时候,我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那朵美丽的小黄花。

       有人说,大凡当过兵的人都喜欢花。因为军营严肃,战争残酷,只有美丽的花朵,才能寄托军人对美丽与和平的向往。我没细想过这话是否在理,但我自己对花的偏爱确实是在战场上开始的。

       1969年初,我成了名副其实的小兵,可我极不情愿别人喊我“小鬼”,老兵们戏谑地叫我装“假”兵,我却极高兴了一阵子。新兵连生活刚结束,部队突然奉命北上,开到了乌苏里江畔的珍宝岛地区,参加了珍宝岛自卫还击战。

       因为年龄小,连长不准我上火线。于是我被留守在连指挥所--无无名高地的防炮洞内。一个玩兴正浓的“娃娃兵”,怎奈得住这种“面壁”的生活。我常常避开值班的老兵,悄悄溜出防炮洞,钻劲大山林的怀抱。

       那是一片原始森林的边缘地带,一边是滚滚松涛,一边是乌苏里江畔的灌木林和湿地,无名高地则坐落期间。高地上到处是参天的红松、俊秀的白桦、古朴的橡树以及满山的野核桃树。纤细的毛茸茸的乌拉草生长在厚厚的落叶中,把林间树下又涂上了一抹柔和的淡绿。而到处可见的山花则各展芳姿。白的芍药、红的杜鹃、紫的云英……赛过任何一个大花园呢。可最令我喜爱的是一种小黄花,不是特别的美,但很清秀,近了闻不到什么,离开一些反倒有淡淡的幽香。她生命力极强,不论在草甸子里,还是在山坡上,到处都能见到她。有一次,我在一个炮弹坑边上发现了几株小黄花,尽管弹坑周围其它植物都还没有复苏,尽管小黄花的枝叶被炮弹爆炸的气浪冲的所剩无几,然而,她还是顽强而美丽的绽放出花蕾,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来。

       “不要伤害她!”

       一声尖吼,使我惊跳起来又跌进另一个弹坑里,接着是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一个比我大不了两岁,身背药箱,腰挂手枪的女兵站在我背后。我生气地站起来,使劲地拍打着身上的泥土。

       “哦?你就是无名高地的装“假”兵吧?”

        听她叫我装甲兵,我立即挺起胸膛,认真点了点头,俨然一个开坦克的男子汉模样。

      “我看你也不象真的兵,一点警惕也没有。”

       “什么?你说我不是真……”

       我突然明白了曾使我骄傲了几个月的“装甲(假)兵”的真实含意,十分恼怒地跑开了。

       以后,我仍然不能上阵地,仍然寂寞。于是,我仍然悄悄溜进大山林,仍然每天采一把山花回来。在山林里我经常能碰见那个女兵在采草药。听老兵们说,她是前线包扎所的女班长,对伤员特好。3月15日的还击战,她连续抢救了6名伤员。有一名腿部负伤的战士包扎后躺在雪地上,当时敌炮火封锁很紧,担架队一时没上来,伤员的脚暴露在外边已冻的红肿,她发现后,竟毫不犹豫地解开棉衣,把伤员冰冷的脚拥进自己怀里。部队给她记了二等功。

       也许连长受不了我的软缠硬磨,终于同意我上阵地了。记得我第一次上前沿阵地送信,突然遇上敌方炮击,我慌忙向附近的一个防炮洞跑去,这时洞里已经快满了,而且后边又跟进来两个战士。

      “洞里人太多,你们挤进来容易增大伤亡。”

        光线很暗,一下子看不清是谁说的。我犹豫了一下,转身准备冲出去。

       “等一等!”是女班长的声音,我心里一热。

       “外面炮火正猛,现在出去,伤亡会更大,不要冒这个险!”

        炮击过后,我来到女班长面前,眼睛看着她却不知说什么好。她笑了,拿出手帕擦去我额头上的黑灰。

     “才半年,你长高了不少。”

      我点点头轻声说:“谢谢你。姐,我上阵地了。”说完就往阵地跑去。很远了,我看见她还站在那里。

      一转眼,中秋节到了,刚下了一场小雪,还没化完。我一早去4号阵地送命令,下午返回连部时,一眼看见我的“铺位”上有一封信和一朵小黄花,我急忙把信拆开:

       “弟弟,医院换防,我回后方了,来向你告别。小黄花是在路上采的,尽管有雪,但她仍然开花了,送给你吧。姐字。”

       月亮升起来了,好大,好圆。山林里静悄悄的,月光透过树的枝叶,斑驳地洒在伴有残雪的山坡上。我站在防炮洞口,遥望着天上的明月,默默地念着她的话……

       二十多年过去了,我从大森林来到南方闹市,安逸的生活使我忘掉了许多许多,然而那散发着淡淡清香的战地黄花以及关于她的那些故事却是难以忘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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