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影暗暗,夜色沉沉。消散了白昼的炎热,黑寂和轻风共同将夏日月末之夜捧来。序朔渐近,月迹潜藏,没有月色的辉映,星星却未如想象的多起来,似乎那闪耀的繁星大部为黝黒吞了去,稀疏地亮着几颗,嵌在无边的黒里,陡然令人生出莫名?远的神秘。与光俱阒的,还有白日的喧嚣。暮色降临,直似舞台上演奏音乐剧,随着大幕徐徐落下,声响如倦鸟归巢,同归于寂。


  似乎只有风摆脱了昼夜的束缚,来往无羁,了无室碍。推想来,可能是它在白昼与黑夜并无不同,勿须象景物寓迹於目,显於光华,没有光物的映衬,依然会被感知。只是它的存在要靠双耳与体肤。风之起因的无形,我们的先人认为属上界的神,被广植于民间深受膜拜,同时亦被赋予非凡的神通,因此而名列封神榜。而那些自然派则主张“风起于青萍之末”,动物偏爱者则以为威力无比的飓风会发韧于南美丛林中一只蝴蝶的双翅煽动。按照当代以色列那个年轻人的说法,人类之所以能独霸地球,战胜所有的对手,一个重要原因在于想象力异常发达,进而虔诚的膜拜现实根本不存在的事物,并根植于内心广予弘扬,此即信仰,用以指引未来。风在某些方面亦被赋予了上述功用,成为文化的一类。某人生机勃勃,喻以风釆;某君德性高洁,譬若风范;一种行为广为接受,称为风尚,而言行不俗、卓尔不群者,非冠以风流人物不能尽意,自然能愉悦心目之处则为风景,怎一个风字了得!没有风的引领,前述焉何依归?。


  风已被广泛引用,但风是什么呢?它从何而来,又奔向何处?这是一个易引思考却难以详答的话题。科学的解释虽然精确却易对人类情感产生戕害,使那些丰富的譬喻错失光彩。因为这个大自然的精灵,是一种特质:空气在冷暖区域间的运动与交换,而不是新事物。但无疑的,这个特质一经生成,即远超所籍,令人忘却了本身。如果必将以真实定义属性,则诸多引喻会发生歧义,甚至与公认的理解相反,譬如宋玉,对风所叙乃倒置的说明,以果证因,竞令襄王失去常识,欣然受纳。但宋玉也不全无道理,至少说明风并非羚羊挂角,难觅踪迹。泱泱中华,很早即长于对风的赞颂,并藉因诗经骚赋得以流传确认,但以个人秘术确切的借来东风助力军事行动的成功,似乎是后人虚涎的附会,而非现场的事实。现代有确实风源资料记载的,可能最早见诸于十九世纪中叶,英法联军与俄罗斯帝国在克里米亚的那场战争。此役有许多创举的应用影响至今,当时的一场风暴被证明从大西洋飚来,从此气象开始做为科学被研究,而不再靠占卜观星象来预测。此时大清帝国正忙于应对一群叛乱者的北攻与西讨,掌管星象的钦天监亦未及时关注。直到帝国灭亡之际,一个叫竺可桢的年轻人的出现,才让气象科学在东方这个古老国度扎根发芽。


  除非极端情况,风常为世人称道,而不被恐惧。这种极端同久旱、地震一样,长达几千年里被视为上天对当国者不当言行的示儆。君主需躬亲责悔,改弦更张,并昭示天下,否则道统的正当性可能被怀疑,而威胁臣工的信心。这些礼仪仗式乃是帝国赖于存在的基础,作为天下的楷范。但风成为科学范畴戳破了这一切神秘,使古老的思想体系颠扑、人心震憾。这或许是人类文明和社会生活共同进步的标志之一,风走下神坛,被众庶理解,为卜日出行者提供了一项可资参考的选项。

  但风的意义尚未充分挖掘,蕴藏的哲理远未成为行事指导。风的深刻,在于它不费力创造,消耗物力,只是借助于冷热不均,使位置不同的空气自己流动起来,令区域温度在一个新基础上实现动态的平衡,并把水分输送到更需要的地方,以维持万物多样性态势。而能量之源乃太阳系的核心一一一太阳的光热,如苏轼所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纯天然存在,这真是最自然、最生态、最健康的作法,因势导引,费省效宏。这是风给予我们最宝贵的启迪,望经营事物者勉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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