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9月10日,我顺利通过了美国西北大学法学院的博士论文答辩。兴奋之余,我决定携妻女开车去美国东海岸旅行。然而,就在准备旅行之时,我们那辆挺招人喜欢的德国大众“高尔夫”牌轿车成为了小偷的目标。

  当时,我们住在西北大学法学院的罗森布勒姆教授家中。那是一栋三层小楼,位于校园区内。由于这条街上住的多为大学教授,所以治安状况比较好。小楼前面是奥林顿大街,后面有一大片树林掩映的草坪,草坪尽头有一个车库和一小块停车场,可停放三四辆汽车;再后面是一条僻静的小路,通向北面的大街。

  那天早饭后,我和妻子在厨房里收拾东西,准备出门。忽然,妻子发现一个人在后面的停车场上走动,便叫我看。那里是私人场所,而且不临街,平时除垃圾车外,很少有人光顾。我感到有些奇怪,便走近后窗观看。那是一个中等身材的男子,因有树枝遮挡,看不清他的相貌,只见他围着我们的汽车转了一圈后趴在右侧玻璃窗上向车内看。就在我考虑是否应出去盘问一下的时候,只见那人从身上掏出一件器物,扬起手来——不知是要撬车门还是要砸玻璃。我忙隔窗大叫。那人一惊,迅即逃走。我从楼房的侧门追出,妻子亦紧随我后。但是当我们跑到后面小路时,那人已无踪影。我为没能抓到小偷而懊丧,但也为我们的汽车完好无损而庆幸。中午,与我们同住在罗森布勒姆家的美国朋友凯蒂替我们拨打了“911”报警电话。

  下午1点钟,一位名叫斯蒂夫的警察来了解情况。他例行公事地记下我的身份和事情经过。很显然,他对我身份的兴趣远远大于对这起未遂撬车案的兴趣。当得知我在中国教授犯罪侦查和物证技术后,他的谈话热情就更高了。他对我说:“这种事在埃文斯顿经常发生。当然,在你们这条街上不多。前一段,在英格尔大楼(指西北大学的研究生宿舍楼)旁边的停车场上,几乎每周都有汽车被撬、玻璃被砸,盗窃目标多为收录机。”

  我突然明白了,那个小偷看中了我汽车里那台可移式收录机。好家伙,那东西值好几百美元呢!再说,一块车窗玻璃也得好几十美元。我暗自庆幸。

  斯蒂夫听说我曾去追赶窃贼,很不以为然。他说:“如果我是你,我绝不去追。你本来毫无损失嘛!你知道,那家伙身上很可能带着枪或刀呢!”

  “可是,我怎么能眼看着一个窃贼跑掉呢?那家伙还会去撬别人的汽车啊!”我随口说道,并非特意要向他显示中国人敢于同犯罪做斗争的精神。

  “那又不是你的事情。”

  此话出自一位警察之口,而且如此自然和理直气壮,真让我吃惊。斯蒂夫接着说:“说实话,即使你把那家伙抓住了,你也不能把他怎么样。没有一个检察官会起诉他。如果他把你打伤,你多倒霉。如果你把他打伤,他还会起诉你,你得赔钱。前些日子轰动一时的马克案,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当然知道。马克于1988年入室行窃,房主马龙追赶时用猎枪击中马克后肩。马克被判12年监禁。1992年马克在狱中以枪伤后遗症为由起诉房主马龙,后来法官判马克胜诉,房主马龙应赔偿12250美元。警察走后,我立即把那台收录机从车中取下来,放到家里。我以为这就可以断了窃贼的念想,但没想到那家伙又给我杀了个回马枪。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真没想到,此话竟然应验在了我的身上。数日后的一个早晨,我要开车外出,来到车旁。只见车门被打开,车内东西零乱,我立刻意识到汽车被撬了,连忙检查损失情况:车内顶棚灯被拽了下来,后门被撬坏而且门锁不见了,但没有丢失任何东西,当然车内也没有什么值得一偷的东西。报案后,我因有急事便开罗森布勒姆太太的车走了。一小时后,我回到家。凯蒂说,一位叫威姆的警察来过,记录了有关情况,但对破案不抱什么希望。

  我自己又认真查看了现场,车内车外,还有旁边的垃圾筒。我在车内发现一个信封上有小半个模糊不清的鞋印,在旁边的草丛里找到后车门锁的框和弹簧,但锁身终未找到。这让我很担心,我那车的后门锁和前门锁及点火开关都用同一把钥匙。如果那家伙用锁身复制出钥匙,我的车不就成了他的嘛!后果不堪设想。

  第二天早上7点多钟,警察局来电话,说现场技术员要来勘查现场。虽然我此前并未想到警方会如此重视本案,但专业知识让我在查看车况时小心地保护了现场原状。10分钟后,一辆警车来到后面的车库旁,来者叫吉姆。他做了例行询问和记录,又车前车后看了一遍,然后就要告辞。我看他一副糊弄人的态度,就故意对他讲了我对案情的分析——特别是对作案过程的分析。他觉得我分析得头头是道,立刻刮目相看,并问了我的来历。当得知我是中国的犯罪侦查专家之后,他又仔细地车里车外查看了一遍。

  在勘查过程中,吉姆向我介绍了埃文斯顿市警察局的情况。他很坦率地承认这种现场勘查只是走形式,他们警察局根本不可能对这么个小案子采取什么侦查措施。不过,他们需要这种形式,因为到年底可以向纳税人说他们警察局这一年勘查了多少现场,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嘛。

  我向吉姆谈了对后车门锁的担心,并问警察局对配钥匙行业有无控制。他说没有控制。我又问他警察能采取什么针对性保护措施。他说,警察顶多在巡逻时多往这边转两圈,管不了什么事。他强调说,“保护个人财产是公民自己的责任。”我明白了,这事只能靠我们自己。

  我买了一把汽车防盗锁,又到汽车修理厂去安了一个新的后门锁。罗森布勒姆太太听说此事后,立即叫人在厨房后门外安了一个自动监视灯。夜晚若有人在后院停车场外走动,这灯就会自动亮起来,吓走不速之客。我想,这灯大概就跟庄稼地里的稻草人差不多,不知道能管多大用。当然,这灯还有另外一个功能,那就是当我们晚上开车回家时,它会自动为我们照亮后院的小路。

  几天之后,我携妻子和女儿出门旅行。我们开着那辆“高尔夫”离开芝加哥,绕过密执安湖,借宿密执安州首府兰辛市;再沿着伊利湖边来到纽约州北端的布法罗市,领略了尼亚加拉大瀑布的壮丽景观;然后驱车横穿阿巴拉契亚山脉,在纽约市爬上了自由女神像的头部;离开纽约后,我们又去了大西洋赌城和首都华盛顿;最后穿越美国中部大平原,回到芝加哥。

  不知是那个小偷也出门旅行了,还是对我们彻底失望了,反正直到我们回国前把“高尔夫”卖掉,那个小偷再也没有出现,使我们的留学生活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