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之巢有一大批“米粉”。“米粉”者,米奇诺娃之“粉丝”也。

    在雀之巢做“米粉”,是要有一定历史机缘的。榕树下的雀之巢文学社团正式成立于2003年的6月,那时候,人们一说起“雀之巢”,就充满了敬意。“雀之巢”,曾经走出了两届荣获老舍散文奖的寞儿(安然),曾经走出了后来在湖南卫视以辛辣犀利出名的节目主持人辛唐米娜,曾经走出过新锐作家郑小驴。当雀之巢正在蓬勃发展壮大之时,我那时正以“四姐”的身份一头扎进另一个文学网站《诗梦》。雀之巢的风云人物与我失之交臂;当资深“米粉”随着米奇诺娃的文字,行走天下品尝她的“米声米色”的时候,我还在某个小山路上悠闲自在地唱着所谓“优雅女人”的欢歌。

    2006年夏天,我终于怀着忐忑之心走进榕树下栖息于雀之巢。这个时候,天涯社区早已异军突起,很多网络写手又蜂拥到天涯社区。加之鼎盛过后的榕树下,由于易主和经营上的困难,也如那个夏天,盛热过后是秋凉。2009年6月29日,雀之巢在社长独上月楼的率领下,又高调回归榕树下,我被社长委任为雀之巢编辑部主编。许多网络文学高手被独上月楼的人格魅力和雀之巢的声誉所吸引,又栖息于雀之巢。于是,我才有幸读到米奇的大量游记散文。曾记得,米奇发表在雀之巢的第一篇游记散文《雾锁千年锁金山》就是我编发的。第一次读她的文字,被她天马行空的想象,恣意汪洋的思绪,调侃幽默的文笔所吸引。于是,凡是米奇发表在雀之巢的每一篇文章,我都会特别留意。有时候,读过留言,有时候偷读,不曾留言。她的所有文字值得你去品读,甚至收藏。从这个角度看,我也是一个“米粉”,一个安静的“米粉”。

    雀之巢十周年巢庆,终于有幸见到久仰大名的米奇,而且被她特意请吃过。她原来与我年纪相仿,素衣,短发,大眼。相见的刹那,我们“巢式”拥抱,然后是小眼对大眼。我从那双清澈的大眼里,感受到了审视,感受到认同,感受到真诚。

    她的大量游记,我在雀之巢社团读过,她的第一本小说《不思议少年事件薄》,是她电话让我告知地址邮寄过来,我当时一口气读完。记得那时候我有写博客的习惯,读《不思议少年事件薄》的时候,我似乎中了邪,稍不留神,就套用“米奇式”语言。但是,我知道,自己永远也无法学到“米奇式”语言特色的真传,她的语言不可复制。

    米奇的第二部小说《非常主播》,昨天读完。掩卷之际,我的脑海里闪出两个流行词语——酸涩、爽歪。

    小说的主人公封伊,通过同父异母的楠姐介绍来到广播电台,由浑河之声总监刘璐蕾引荐到娱乐之声总监吕向东。初来乍到,吕总监给封伊下了论断:“声音不瓷实,没有穿透力,人又没特长,还不是正式身份,不可能给你安排日常节目,只能值大夜班,起点低,潜力元素和培养价值目前还不明确。”给他取了一个艺名:小一。

    从此,一个体制外的“非常主播”小一,以他特有的人生姿态走进读者眼前。

    小一,学播音主持专业,是奉母之命,去广播电台工作,是借同父异母姐姐的光,而这份工作还是一名责任重大的业余节目主持人,值守后半夜医疗专题节目,人事归档为“小时工”,月薪不足1000元。

    现代体制里的“小时工”(或者叫“临时工”),他们是体制内的“急救药”,每当某体制内发生负面新闻的时候,首当其冲的就是“小时工”顶替。记得有一次,我的家乡某派出所有几个干警敲诈外地人,被外地人举报。某派出所立即在社区论坛回复,说是单位的临时工所为,经研究决定已开除几个曾敲诈的临时工。我们看到新闻后,心里很着急,却不敢过问此事。因为这批临时工里,就有我的亲戚。大家都心照不宣,都以为这位亲戚被开除了。一次看见亲戚开着警务车在执勤,一问,才知又是“临时工”作为被处分的“替罪羊”。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我的心里是酸涩的。

    小一的命运似乎没有这么糟糕。他至少没有做“替罪羊”。

    首先,他自认为自己“理想真的有,就像内裤。”当丰满的理想遭遇残酷的现实的时候,小一似乎安于这份“临时工”带来的幸福感——他可以天马行空主观臆断想象自己心目中的女神秦萍。每一天,每一次能远远看到秦萍,就是他莫大的幸福,此刻,小一沉浸在美好的想象里,感觉了生活的美好。米奇说自己不会板着脸说话。她会用她特有的方式,让你总是不会感觉压抑。在米奇的笔下,即使泰山压顶,她可以用“二人转”似的身姿,妙曼绕过。于是,你在“屌丝”身上看到的不是压抑,不是忧伤,不是怨天尤人,而是一种天塌下来我顶住的淡定和静气加豪气。

    所以,当小一被忽悠被漠视被轻视时候,小一活在自己的快乐里,尽管在外人看来有些酸涩,在小一,何尝不是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东西南北风?

有人请假了,“小时工”小一顶岗;有突发情况了,“小时工”小一顶上。那场“沈洲汽车交易博览会”直播,小一赶场救火,一鸣惊人。小一,其实就是广播电台最佳的“急救箱”,只要你需要,随时可以拿来救急。

    可是,当我读到两次发放节日礼品的情节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流泪了:清晨五点钟才下班的小一,正在梦乡里,被总监吕向东命令:“小一赶紧起床!到一楼分粽子。把咱们的粽子领出来。快点!跑步去!”小一看看时间,早晨九点半。“嗯!不错,睡了四个小时,够着底儿了。”

    几十分礼盒包装好的粽子,小一领出搬到大厅西北角,“一人一份,一份两盒,共九十盒。我没份,因为我是临时工。不享受台里的任何计划经济诸如分配各种节日礼品。”

    中秋节前,全台又迎来分田分地真忙的时刻。“吕向东念旧,第一时间找到我。”正在梦乡的小一,又被吕总监电话:“小一!去一楼大厅分月饼,跑步去,就现在!”不容迟疑,跑步去大厅,同样又是“只负责分发,不负责吃。”

    这就是“小时工”的命运。他们是体制内的苦力工加“替罪羊”。是体制内领导眼中的“下人”、“仆人”。每一次分发节日礼品,小一都是“我不负责占有,只负责搬运。感谢屈原大叔用生命为我换来一次劳动的机会。”小一的自嘲里,不是小一的委屈,而是作者米奇对这个冰冷体制无声的讨伐,我们似乎读到作者心中无言的悲愤。作者用小一的口吻来自嘲,更让读者心酸心寒,甚至流泪。

两个分发节日礼品的情节设置,其实就是让主人公小一手握一面照妖镜,照出了这个社会里冰冷的体制和冰冷的人心。当然,也照到了人性的光芒——小一心中的男神姜船的善意和温良。

    当我读到单位宣布“小时工”签约转正里八个“小时工”签约七个,唯独没有小一,我又流泪了。即使他干得再好,即使他临时救急主持节目创造很高的收视率,即使他被吕总监随时喝来喝去干这干那,即使他每一天别人睡觉他工作而有突发任务的时候,被吕总监时常从刚刚入睡的梦中叫醒救急,他毫无怨言。就是这样一个能力超强,工作出色,老实平和,与人为善,勇于担当,急人所急的小一,一个不计较不争辩不解释的小一,却无情地被拒绝在体制之外。

    我很酸楚也很纳闷,终于,我从字里行间终于找到答案:原来是权势在作怪,是金钱在作祟,是丑陋的人心在作梗。只有用体制的魔力排除小一,就可以为那官家公子和大款富翁铲除他们追求主播花小青的障碍。金钱和权势,是两座大山,压在小一身上,让他在这个体制内难以翻身。试想:金钱和权势,又何尝不是我们每一个老百姓身上的两座大山呢?看小一的命运,我们多少都会想到自己,想到身边的同类。这就是文学的力量。这也是米奇的高明。她让你读着读着有许多想象的空间。她似乎很温和地叙述,也很客观地讲述。她的爱憎,她的忧伤,她的悲悯,都隐藏在她的文字里。人性的光辉,人性的丑陋,人心的冷冰和人心的阳光,其实,就在不露声色的对比里体现出来了,就在小一命运起伏中显现出来了。

    优秀的作家,会把探寻人性,作为自己的责任。会在尽力挖掘人性中,坚守一份至真至善。米奇做到了,读者从小一的身上,我们找到了米奇寄托的理想,从姜船的身上,我们找到米奇的影子,从刘璐蕾和秦萍的身上,我们看到了善良和道德底线,从花小青的身上,我们看到了纯真与脱俗。这个世界既然有吕向东那般的“政治动物”,有袁茵那般的猥琐的小人物,也会有更多的小一、花小青、姜船、秦萍等等。

    贾平凹说:“我们的目光要健全,要有自己的信念,坚信有爱,有暖暖,有光明,而不要笔走偏锋,只写黑暗的、丑陋的,要写出冷漠中的温暖,恶狠中的柔软,毁灭中的希望。任何时候,人类的生存都存在着物质和精神的困境,而重要的是在困境中突破。”

    米奇做到了,她不动声色揭露丑陋,她又把希望寄托在年青一代身上。米奇不是在写“屌丝”的逆袭。小一,在有些人眼中,可能就是“屌丝”一个,但是,我坚信在大多人的心目中,小一就是生活中的自己。有人说:历史教科书除了人名是真的,往往里面的内容的捏造的、不真实的,而小说相反,除了人名是捏造的,情节和内容往往的真实发生的。作者笔下的小一,是你,是他,是我,是我们大家。

    但是,我们很多人永远成不了小一。我们缺乏小一身上那份对无奈生活自嘲的底气,我们缺乏小一身上那份临危不惧的勇气和遇事不慌的静气,我们缺乏小一身上那份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侠气,我们更缺乏小一身上那股即使遭遇多重打击后依然坚守初心的豪气。

    于是,读着读着,随着情节的发展,感觉痛快极了,感觉爽歪极了,感觉笼罩在眼前的阴霾一扫而光,忽然地云开见日。尤其是当刘璐蕾走进台长办公室解释一切,当“六角关系”逐一厘清,当被离职前的“台庆”直播力挽狂澜,当总监、台长、好友极力挽留而被他一一拒绝的时候,我想起小说里一个章节的题目:“小动物不能跟大牲口一起玩。”此刻,我又泪眼婆娑。我为小一喝彩,我为生活喝彩,我为米奇喝彩!小人物有小人物的坚守,小人物有小人物的初心,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情怀。

    “生活每时每刻都在用灵敏的天平掂量着我们每一个人。”小心自己成了别人照妖镜里的丑陋人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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