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别人,是怎么度过童年的?我的童年,是药味喂养的童年。是的,童年给予我的,只余药味。我的童年像是浸在一个个药箱药盒里,每日面对的都是,片剂、膏丸、汤剂、针剂。记得曾患的所患之疾有中耳炎、关节炎、腹泻、发烧……这些病魔的造化翻覆、狰狞恶使,手拉手环绕着我这小患者,并相期来年,约定每一天。
       我的多病,怨我赢弱的体质;我的体质,也缘于我母亲。我的母亲,那时还很年轻美丽。生下大我两岁的哥哥,小我两岁的妹妹,中间生下我。母亲说:生下我那时,上世纪70年代,鲁西北没有催乳师,有催乳师也没催乳品。春天,正是有的村庄闹饥荒时节,地瓜面、地瓜干不是高级营养品,有这些也是不够吃时向村庄里本家借的,有的多带着霉斑点儿,磨成地瓜面是黑黢的。
         母亲说那些掺上玉米面蒸出的饼子,是她和父亲全家三餐的主粮。母亲吃不饱,乳房分泌的乳汁少。我在不该断奶的五个月时,断了奶。我改喝白面的糊糊,虽然当时是非常的少金贵。可毕竟没啥大营养,像前20几年前曝光的坑人某某品牌米粉,把我喝成大头娃娃:大脑壳,肚子像鼓,细腕嫩脚枯瘦如柴。腹泻拉水、营养消化不良。饥馑的孩童,人说哭声奇大,泪腺发达。泪水湿了孩子的山河。泪水淌进啼儿的耳朵,在里面喂马劈柴,在里面浅酌低歌。在里面搞腐败,在里面反腐败。在里面流出水来,脓汁泉露般滴答……最严重时,我听不到别的孩子的欢笑声,听不到父母为我的疾病吵架,听不到庄里大喇叭的召集晚上开会声。我是伏在爸爸背我求医问诊的路上,看别的孩子尽情玩耍的;我是看父母为我医愈东求西借债台高筑愁眉苦脸,而偷舔清贫之“甘怡”髓味的……

        可如今,我人生将半,女儿已长大,愈觉亏欠父母的太多!太多!抚养儿女的不易,岁月的艰辛。而今我似浮萍逐流鸿雁关山南北,文学旅路纵横。人近中年,极目前程,还得马蹄催趁。静谧闲亭时,偶有时光的碎片,如烟云浮过,沉渣泛起。真的,童年给予我的,只余药味,每每忆及。可我现在并不怨愤诅咒那时的清贫疾患,客观地说,我现在能有的向上人生理念与乐观豁达性格,和面对磨难的不愁眉苦脸,有多少又不是那时基于生命的本能,所产生的抗体?长大成了青年后,我的身体逐渐硬朗康健起来,甩掉药罐前行至今,回首前程, 药味喂养的童年,让我感恩生命和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