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一过,大雁南飞,这个秋天似乎有些冷,嗖嗖的西北风卷起村口草场上带黄的叶子,村后高高杨树上的叶子,也被风刮得摇头晃脑,叶子狂舞,和那些草叶夹在一起,就像万千逃命的蝴蝶,不知道躲到哪儿,这个秋天急着要把冬天塞进深秋的尾巴里。
  村口的路不宽,铺着煤屑,被风吹得扬起一阵阵粉末似的灰尘。那条通往村子的十字路口,被村子里的人美其名曰为“车站”。这个小小的车站经常有长途的车子经过,它就像文章里的破折号,一招手就可让途经的车子停下来,这些车就把村里闲散的人们从这里送去进城打工,把漂泊在外面的人再分别接回来。出去的满怀改变命运的希望,回来的有些带着微笑,但也有一些心头却是沮丧。
  
   一


  在这个名叫赵家屯的村子里,大多数小青年升不了大学或高中的,一到该打工的年龄就爱外出,他们只要能找到工作,哪怕天南地北的路远。村里的五子二十二岁了,他和妈妈商量:“妈,你守在家吧,儿子想外出闯闯世界。”
  五子妈点点头:“好呀,儿说的事让妈好好想想。”
  说心里话,五子妈心里边总是舍不得,家里虽然生活艰苦,但五子从小学读到初中毕业没有一天离开过家,看到村里那么多年轻人外出闯世界,她觉得留着五子是拖了他的后腿。五子妈翻来覆去想了三天三夜,最后终于同意了。
  那天,她对五子说:“五子,妈想好了,同意你外出,你放心走吧,五子,到了外面不要惦记妈,妈的身子骨好着呢!”五子妈妈眼睛含着泪花,故作坚强地说着。“去吧,今年家乡的大水把庄稼都冲走了,再说你妈这二年这病那病的,也欠了后屋大婶的钱,妈等你出去了挣回来还,以后有了钱把媳妇娶进家门,妈这辈子也就安心了!”
  “妈,您别多想我,我出去有了活就拼命干,挣到钱就给您邮回来啊!”五子抬起头来望着妈妈,他看到妈妈的眼眶里满含着泪水。
  屋外刮着风,秋天的树叶在村口的风里打着转转,他们既留恋着树根,又向往着风的召唤,于是就纠结地在飘零着。五子,这个北方的年轻汉子,二十二岁了,铁板的身子骨,结实着呢。可是今年夏季这场大水把承包的苞米等农作物浸得半死,让人有劲使不出,村里的年轻人大多加入了民工潮。
  打小相依为命的妈妈是他唯一的牵挂,妈妈五十多岁了,三十岁生的五子,还是个遗腹子。五子在妈妈肚子里七个月的时候,父亲就死了。小时候的五子总是问妈妈:“妈妈,人家都有爸爸,我怎么没有?”直到五子八岁那年,妈妈含泪告诉五子:“你爸在你没出生时就……”她含泪给五子讲起了那段心酸的往事。
  原来,五子的父亲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那一天,他半夜出工给生产队赶马车去县城拉化肥,谁知马车在半路上突然遇到一群野狗,马受惊,拖着车狂奔,他一下失去驾驭能力,一不小心被卷进车底,活活地被拖死……父亲离开十天,五子就出生了,是早产俩月。从此,体弱多病的五子坎坎坷坷地长大了。村里有人说五子命硬,在娘胎就克死了自己的父亲,村里有擅长易经的人还特地用生日时辰给五子占卜了一挂,说他命里五行缺土,命难全……后来,村里一位有文化的老人给他取名为五子。
  小时候五子虽然体质不好,但很淘气,经常爱和村里的孩子争吵,不甘示弱,常常好打抱不平,帮助那些弱者,为此常给妈妈惹祸,每次别人家的孩子吃亏了就牵着妈妈的手找上门来,五子妈妈总是含泪责怪五子,还要点头哈腰给人家赔礼道歉说尽好话。在五子的记忆中,妈妈没穿过一件新衣衫,整日围着一件打着补丁的围裙,双手不停忙碌着。
  五子的脚从小患脚气病,不能穿胶鞋和塑料鞋,所以妈妈总是给他纳鞋底做布鞋,有时纳多了穿不完就上集卖了换点油盐酱醋钱。纳鞋底是做布鞋前的一种准备,在五子的记忆中,一到农闲,村里的婶婶阿婆们除了用毛线打毛衣,几乎是手不离纳鞋底的,似乎那鞋底永远也纳不完。做鞋子的成本很低,五子常看妈妈常常把家里一些不能穿的破烂衣服,洗净,撕开,铺平后放在太阳底下晾,晾干了再按照脚的尺码大小剪鞋样,把那些晒干的布再用浆糊层层贴起来,照着鞋样把它剪好,然后用白线一针一脚细细的纳过去,针脚越细密鞋子的寿命越长,穿着也越舒服。
  妈妈纳鞋底很有意思,她有一个最优雅的动作,就是纳鞋底的时候会不时扬动胳膊,在头发上抹针的那个幽雅姿势,似乎是一种优美的舞蹈,体现了乡村女性的温柔、勤劳。有时,妈妈纳鞋底,还出现过不小心扎了手指头的情景,然妈妈用嘴吮吸手指鲜血的情景永远定格在他的记忆里,鞋底纳好以后,妈妈就开始上鞋帮。当两者合二为一的时候,这鞋就算做好了。纳好的布鞋底透气性强,没有湿气,不会打滑,穿上十分舒服,每次穿上新缝制好的鞋子,五子都会在妈妈跟前转上几圈,那感觉就像是能飞起来一样。可以这么说,五子从小到大都没离开过妈妈的视野,在这样一个闭塞的小村子里,妈妈就是他眼前的整个天空。这个村,伴着五子走过了童年和少年的每段时光。
  一天,五子在村口邮递员手中接到中学同学刘二的信,信上说他在南方一座城市打工,还帮五子找到了一份工作,希望他早点赶去。五子欣喜若狂,马上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妈妈:“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找到了工作!”他扬起手中的信笑得合不拢嘴。妈妈看五子那样,高兴地点点头。
  第二天,五子要出发了。妈妈怎么也不放心,帮他去集上买了大旅行包和一个背包,把衣服、鞋子等日常需要的用品都塞得胖鼓鼓的,还帮抬着包裹在村口送五子等车。
  “妈,您回吧,要自己保重啊!”五子的声音里带着海水的咸味。
  “滴滴——”远处传来汽车的鸣笛声,一阵尘土席卷而来,稍稍散开的灰尘里,一辆掉了漆的旧式面包车吱吱嘎嘎地停下了。
  门开了,一个女人的头伸了下来:“上车不?”
  “上啊。”五子招招手。
  “快点,赶时间呢。”女人不耐烦地说道。
  “五子,你快上车啊,妈告诉你,你的背包里有妈包裹着的千层底,你有脚气,南方天气热,你就多穿妈妈做的千层底啊,没了就写信,妈妈给你邮去!”妈妈说完话,泪水再也止不住了。
  “妈,我知道了,你快回吧,风大,冷啊!”五子提着旅行袋上车。
  “快点啊快点。”女人再次催促。五子一手拎包,一手摸摸身后背包里的鞋子,他没敢回头,泪水直流地挤进了车,这是他第一次出远门离开自己的妈妈。
  车子缓缓地离开了,五子擦擦车窗玻璃窗口的灰尘,看着村口墙角的路口,只见妈妈仍然站在风口中,五子的泪水又一次不由自主地在眼角溢出了。
  车上全是外出打工的人,有人吆喝着:“大人又不是小孩子,哭什么?是出远门?”这辆老式车子被挤得水泄不通,就连过道堆放的行李上都坐满了人。
  
   二


  车在县城停下后,五子根据同学信上的行路指南一路南下,在飞奔南方的列车,五子扑在窗口,窗外的风光很美,一闪而过。五子没有心情去欣赏那些美景,他希望早点到达目的地。
  车轮飞驰,五子想到了家乡。村口的那相老榆树,歪着脖子,用一个独特的姿势诠释着小村子的春夏秋冬。冬天的雪花覆盖着村子,像是个水晶的世界,没有一点污染和灰尘。就在他想着家乡的时候,南方城市的车站到了。当他下车看到广场的花台上开着花,他才觉得这南方和北方是两个世界,这些花可真厉害,要在北方啊,还不被冻死了?
  同学刘二前来接站了,他们久别相逢,手握得紧紧的。刘二前几年就开始在南方城市打工,在这里已很熟悉,在他的引荐下,五子来到了建筑工地上,开始做起了搬运小工。
  从北方到达南方,人要有一个适应的过程。南方的夜,让人觉得有点儿闷热,没有北方的凉爽,五子看着窗外的半个月亮趴在树梢,白天拉着车在工地运送砖头和黄沙水泥,一到晚上就累得不行,所以一旦吃好饭就不顾再去工棚看电视了,洗洗脚就想睡,每天洗脚时总是心里一边想,一边脱了鞋子,洗好脚又穿上柔软合脚的鞋。
  妈妈做的千层底很结实耐穿,五子来南方的时候,妈妈足足做了十双鞋子包裹进了他的背包。黑色的鞋面,白色的鞋底,一针一线密密麻麻的缝进了母爱的伟大,缝进了亲情的浓重。看着妈妈的鞋子,五子总是想起妈妈,妈妈不容易呀。
  记得他八岁那年的一个秋夜,五子刚刚睡下,妈妈还在灯下为他纳鞋底。突然,北窗外的窗户纸响了,从窗外塞进来一块腊肉,香香的。
  “这是谁拿来的东西?”在灯下纳千层底的妈妈双目怒瞪。原来窗外来的不是别人,是村里的懒汉二狗子来了。那天,五子已洗好澡睡在床上,他听到妈妈的声音,就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看到二狗子开了窗贼头贼脑的样子。五子听妈妈说过,这二狗子年轻时曾娶过一个四川媳妇,后来那女子看到他好吃懒做,就在一个月色迷濛的夜晚施了一个逃逸的空城计,把一身衣服和鞋子放在村口的古井边,疑是投井了的样子,然后钻进苞米田逃回了四川娘家。二狗子从此就成了村里有名的光棍,但馋涎欲滴的他一直想占有五子的妈妈,总是嘻皮笑脸来五子家走门槛,开始是说自己的鞋子没得穿了让五子妈帮他做鞋,五子妈看他打赤脚可怜巴巴的样子,总是送给他一双两双新的。后来,懒汉忽然借口提出要帮五子妈下田干农活什么的,这明显是想靠近五子妈妈。有好几次,懒汉都被五子妈妈赶出门去。可懒汉仍不死心,在夜间提着不知道在哪弄来的肉想摸进门来。
  那一刻,五子妈见懒汉死皮赖脸的,举起手中的千层底,猛地扫在想爬进窗的懒汉二狗子的脸上,五子也从床上跳下来,举起了手中的千层底……懒汉吓得逃走了。五子第一次看到妈妈愤怒的眼睛,他从此从心底里敬佩自己的妈妈。
  从那以后,村里村外一些想得到五子妈的男人都知道五子妈是不好惹的,从此不敢再来骚扰,五子妈也因此村子成为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子。所以懂事的五子对妈妈总是十分的尊重……
  出门在外,二十多岁了还想妈,他的行为常被刘二当作笑柄。然五子就是这样。有时,睡到三更,他总是想身上长了翅膀马上飞回故乡,飞到妈妈的身边看看,在妈妈身边尽情地说话,然后再飞回来干活。因为妈妈很温暖,就像冬日里的暖阳。妈妈小时候常常抚摸着五子的头,哼着小曲的情景时常浮现在他眼前,就是那种母爱和温暖伴着他走过童年,直到走到今天。 

       三


  五子来到工地劳动一月了,小算算,每天也有五六十元。当工资发到手上时,五子首先想到的是要帮妈妈还那看病借的债,他把一千元从邮局寄回了家。而在工资下发的第一个星期天傍晚,同学刘二他们就操办活动了。
  “五子,走啊,今天晚上休息,咱们出去洗洗洗澡啊?”工友小马和刘二大哥大声叫着五子。
  “五子,今天难得的休息,我们都去洗澡,你也去吧,看你的臭脚丫子啊,晚上熏的我们都没办法睡觉呢”。刘二说道。
  “不了,那地方听人说去一次可贵呢,我要积几个钱,留着给家里的妈妈寄回去呢。”
  “走吧走吧,就这一回,不耽误给你攒娶媳妇的钱啊。”几个工友不由分说地拉扯着五子,出了门。
  城市的夜晚十分喧闹,不像是在山村里安静,五子走在街上、只见出门不远的街上,吃大排档的人排成了队,这里大半夜的灯火依然通明,就和村子里的白天一样。来往的人穿得比老家的人睡觉时穿的衣还少,女人们露着胳膊袒着胸,有的女人的胸脯只罩了半个奶子。五子走得很别扭,都不敢睁眼细看,怕人家不好意思,实际上是他自己心里在害臊呢。
  洗完澡结帐,每个人得花十五元费用,五子十分心痛,这十五元挣来都不易,妈妈制作的千层底快磨破了底。然,同去的几个人还提说要去足疗馆。五子摇摇头说:“我不去,让那些小女子捏脚搓脚的我不习惯。”刘二说:“五子,那个足疗馆可好呢,被那些漂亮小妹捏捏脚,浑身上下的由里往外都舒坦,咱北方人说那才叫很真得。”
  “五子,就你的那个臭脚丫子,用人家那里的水洗完保管香喷喷的,美女见了都想啃两口,哈哈。”旁边的一个小伙子说完也坏笑着。
  “俺可不去了,就洗这一次澡,咱们淌几天臭汗能挣回来啊?可不敢再去浪费了。”五子心里想着要立马回到工地的工棚去,睡上一个美觉,再做个美梦,最好梦里能回到故乡,看看妈妈是不是还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忙碌着,做着永远也做不完的针线活。
  “大家都出来玩,你不去可真扫兴,去吧,到那里不玩你就自己回来,反正这里离工地也不远啊?”五子拗不过他们,在刘二和小马的推搡下,无奈被拉着朝前面的足疗馆走去。
  还没有进足疗馆,门前就传来一个轻微的声音:“大哥,您好,是做足疗吗?”一个大眼睛黑眸子的,身材娇小的一个女孩问五子,从声音听得出,她带着一丝怯懦。
  “嗯,我第一次来,也不懂,你平时怎么做就怎么做吧!”五子浑身长刺一样极不自在地坐在了那个藤条做的能躺着的一张长方形椅子上。刘二和其他几个人早已钻进了前面的大房间。
  女孩弯下腰小心翼翼地脱掉五子的鞋子,五子生怕那双半新不旧的鞋子被人抢去了似的,赶忙把鞋子放在了身边的墙角。
  “大哥,你放心,物品放在这里不会丢的。到这里洗脸你尽管放心,我们里很规矩的,不会拿您的鞋子的。”女孩嘴角泛起了一点点微笑,仔细端详着五子,一个浅浅的酒窝在腮边出现了。
  “不是的,这鞋子是我妈给俺做得,可金贵着呢。”五子不好意思了,脸腾地变成了一块大红布。
  “大哥老家是北方的啊,你的口音一听就是北方人。”女孩搬来洗脚盆,放在地上,里面冒着热气,她让五子把脚浸在脚盆里,然后抬手熟练地操作着。
  “是的,俺是黑龙江的。今年发大水,老家的庄稼田里颗粒不收,才出来打工。”
  “嘻嘻,你家里多少人?”
  “家里就一个老妈。”五子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话,面对这个有着清水一样眸子的女孩,自己怎么成了结巴子呢?稍息,他终于壮壮胆问:“你呢,你家是本地的吗?”
  “我不是当地人,我是陕西人,也是今年春刚出来的。”女孩回答着。
  “哦,你叫啥?”女孩问。
  “俺叫五子,看样子你就比我小,你就叫俺五子哥吧!”
  “我叫雪薇,谢谢你五子哥,您也叫我雪薇妹吧,我高中没毕业就来这里了,这里的姐妹们都是我们本乡本土人。”女孩说着,不停地摸着五子的脚忙碌着按穴位。
  这雪薇姑娘谈吐轻柔,清纯可爱,让五子一见倾心,她那水一样的目光,让人看得心里痒的。忽然,那种犹怜的想要保护她的情感不由自主地升上心头来了。
  “你放松些,大哥,这个足疗对身体可有好处呢,打动全身的经络,消病延寿呢,在工地上累了一天,好好泡泡脚按摩一下哈,全身都松劲了,我会好好给你按按。”雪薇的声音也极好听,五子的耳朵里尽是拾着她的声音,他不再说自己的脚被捏得痒痒的。
  那夜,五子第一次梦到女人。这个女人就是雪薇。她忽闪着大眼睛,来到了工地上,对着他笑盈盈地叫着五哥,五子一激动,跑上去要抱住雪薇,雪薇跑开了,俩人跑到了一个黑黑的山崖边,雪薇轻的像一朵云,突然飘进了山谷里,五子急得直叫:“雪薇,雪薇……”
  “干啥呢?五子。”刘二用脚使劲地踹了踹五子。“你小子做梦在娶媳妇是不是?是媳妇跑了,谁是你的雪薇?”
  五子醒来了,梦里的情景历历在目,他出了一身冷汗,一翻身就再也睡不着了。
  窗外的圆月亮好美,又大又圆美得让五子有点想入非非了,他想到如如果能在此月下,和一个像雪薇一样心爱的人在一起该有多好啊!可是,自己只是一个打工的,这不是痴人说梦吗?五子在心里直骂自己:想得好美,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四


  人在心里充满爱意的情况下,日子也过得很快。这天工地不加班,哥儿几个在工地吃好饭,有不少小兄弟无所事事的,有的约了去玩麻将了,有的去玩唱歌了,这就是离乡民工的业余生活。五子一个人百无聊赖地想到了那夜的那梦,就对刘二说:“这两天也真累,一块去洗个澡吧!”
  “洗澡?”刘二和几个工友朝五子笑了笑说:“五子,你不是不爱洗澡吗?心疼几个钱吗?”另一个工友瞟了一眼五子。
  “还说呢,都怪你和刘二哥,老张罗着洗澡,这回好了,让五子也跟你洗上瘾了。”
  “呵呵,不洗这身上就像长了虱子,痒死了。”另一个工友接过了话头。
  “去哪家啊?还去附近那个华清池吧,洗完了就在隔壁的姐妹足疗馆按摩。”刘二一边说一边努努嘴。
  “行,挣了钱也要放松一下。”几个人说笑着,一起踏着灯光来到了华清池。浴池的人不是很多,与其说是洗澡,到不是说他们在游泳,这个池子成了他们几个人的世界。就这样,几个人洗完澡就直接去了姐妹足疗馆。
  姐妹足疗馆的老板娘红姐出门相迎:“兄弟们,今个不忙啊,才想到来姐姐这里捧场。”
  “看红姐说的,俺再忙也想着要到红姐这儿来的。”刘二油嘴滑舌地和老板红姐打情骂俏。
  “需要哪个姐妹说吧自己挑,今个都不忙呢?”红姐说。
  刘二和工友小马等又走进了那间大屋。
  五子红着脸问道:“老板娘,我想?”
  “你想要什么?”红姐问。
  “这里有个叫雪薇的在吗?”
  “你问雪薇啊,她今个还真的不在呢?到现在还没来上班,也没打电话,这女孩子可是从不迟到的,大概今天碰到什么事了?”红姐说。
  “你有她的电话吗?”五子急忙问道。
  “小兄弟,你这是干啥,俺家的姐妹你很关心呢。”红姐故意打趣道。
  他们正说着,里屋传来声音:“五子,你在干什么?快点啊,我们俩都洗脚了啊,你不来啊?”里屋的刘二和工友小马嚷着。
  “好了,我这就来了,你们俩等我一小会啊?”
  红姐打开电话记录簿,五子急忙拿笔记下了雪薇的手机号码。说心里话,他的洗脚是假,来看看那个雪薇姑娘才是真。他本来就是为了雪薇来的,看不到她,五子就让一个胖姑娘简单随便地按摩了一会,神差鬼使,他突然说脚不按摩了,站起来穿上他的千层鞋,对里屋的刘二和小马等说有事,便先走出了门。
  “五子,你中邪了不成?还有半个小时,花钱了,再按摩一会多好啊,白瞎这钱了。”刘二嘟囔着。
  “又没让你掏腰包,你心疼个屁啊,快点回去得了。”五子有些不耐烦了。
  过了一会儿,他们几个人从里屋出来了,都奇怪地问:“五子,你怎么这样随意,洗澡是你提出的,到这来了就……”刘二瞪了五子一眼说:“要不是你新来这里,俺还想舒服一会,你呀…”
  “对不起,刘二哥,我心情不好。”
  “又在想妈妈了?”
  “没……对了,有点。”五子抬头望了望夜空,只见天上的月亮已从东边升起,天空星光灿烂。
  路灯忽明忽暗的,他们几个人紧着走。忽然,一棵老柳树下,几个身影出现在拐角处,挡住了他们的路。
  五子眼睛尖,一眼就认出人群里那个女孩就是足足疗店的雪薇。她娇小的身子,还有清脆的声音。
  “不,我不和你们走,放开我。”那是雪薇的声音,五子听那声音,觉得不寻常,就迈着几步上去看看。
  “雪薇,咋回事?”小马和刘二等也跟着来到了几个人的跟前。
  雪薇看到来的是五子,就像看到了救星似的:“五子哥,这几个人我不认识,我去上班走到这里,就被他们截住了。”雪薇一边说,一边藏到了五子的身后。“五子哥,帮帮我,我害怕极了。”
  不知道为什么,五子也不知道那来的胆量,脱下脚上的千层底大喝一声:“你们想要干什么?”挥动着千层底就要朝那个为首的一个大胡子打去。那几个满脸胡子的人看着五子手中高举的千层底,又见他们人多,急忙一转身就慌乱跑掉了。
  大胡子他们逃走了,雪薇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兔子心快要跳到喉咙口了。五子看着雪薇颤抖的样子便安慰道:“雪薇,你今天不要上班了,你在哪里住,我送你回去吧。”
  “我家就在前面转弯道过去的第二个红绿灯下,我和老乡住在一起的。”
  五子不知道哪来的胆,侧身对刘二说:“刘二哥,小马哥们,你们先回去吧,我把雪薇送回去啊!”
  “嗯,原来你们是朋友?”刘二点点头说:“好吧,完事了你早点回来,不要做了护花使者忘了回来睡觉啊,明天还上班呢。”刘二和小马他们以为那女子就是五子的女朋友,就看看五子笑了笑走了。
  很快,五子叫了一辆的士,把雪薇送到了住处。雪薇住的出租屋不大,是一处老城下的旧房,里面很简单,就一张床的地方,还有的是厕所间和小灶台,雪薇的老乡阿丽也在一家足疗馆上夜班,此刻还没有回来。 

    “五子哥,我和老乡阿丽的老家是一个村子里的,阿丽出来早,我中学毕业时,父亲外出务工扔下我和妈妈很多年没有音讯。所以我没法继续上学,去年就跟着阿丽出来了。”雪薇倒了一杯水端给五子:“五子哥,今晚如果没碰上你,我就要……”雪薇流着感激的泪水。
  五子看看雪薇,也许是刚才和那几人纠缠时连惊带吓的,雪薇的脸色仍然有些苍白,头上的刘海有些潮湿,大大的眼睛中还留有着惊魂未定的神情。五子看着她,很同情她。五子看得出神了,忘记接过雪薇的水杯。
  “给你水,五子哥。”雪薇柔声细语唤醒了五子。
  “哦,谢谢你。”他急忙掩饰自己的尴尬。
  “雪薇,看你一个女孩子晚上走夜路多不安全啊,以后有事就找我,我们工地离你这里很近,在外面打工不易呢,尤其你一个女孩子家的。有时间晚上我接送你上下班!”
  “五子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足疗馆的时间不固定,你白天还要上班,工地上的活那么辛苦,你不用为我费心了,我会保护自己的!”雪薇委婉地拒绝了五子。
  “好的,以后我会打你手机的。”
  “好的,五子哥,我给你手机号。”
  “我有了。”
  “怎么会有呢?”
  “今天我想找你洗脚,你不在,我就神差鬼使地问老板红姐要了你的电话号码,想不到提前出门就遇到了你……”
  雪薇听了,不知道是激动还是什么,她看着五子离开时,那宽阔的后背渐渐消失在夜色里时,她感动得哭了,她觉得那坚实的背影给了她很大的安全感。联想到刚才五子挺身而出举起千层底给她解围的那一幕,心里不由得产生了爱慕之情,可是她的心就像被揪了一下:“不,怎么会是这样的?我不能爱上他。”她自言自语。
  雪薇回到屋子里,又趴在床上大哭。
  哭累了,睡着了。一个梦魇来了:她走在路上,有一群魔鬼一样的人张牙舞爪地奔向了雪薇。抓住了她,撕扯着她的头发,还有她的肌肤。她“啊?”地大叫。忽见一个人从路上赤脚奔来,高举着那千层底。魔鬼吓得哇哇乱叫逃跑了。原来是五子来了。“五子哥!”雪薇扑倒在五子的怀里,满是的温暖……
  “雪薇,咋了?醒醒啊?”从夜班回来的阿丽的叫声把雪薇从噩梦里叫醒。雪薇醒来了,想到自己刚才是做梦,泪水滚滚而出,湿透了那条枕巾。
  
  五


  再说五子回到住宿门口,正想开门,里面传出刘二等人的声音:“五子这小子真是有桃花运,原来已经有对象了,怪不得生活节约,是想娶媳妇了。哈哈!”
  “你们没见他今天很勇敢吗?举起的千层底把几个大胡子吓跑了,嘿嘿,真是放大了胆,佩服!”
  “五子勇敢…”
  “你们看到了吗?这女孩好像就是足浴店里的人,是新来的。”
  五子听了,心里暗暗好笑,他咳嗽一声,轻轻开了门。刘二和室内的人都立即无声。大家装着睡着了,打着假呼噜。这一夜,五子想着雪薇,他觉得自己很奇怪,怎么一颗心总是吊在雪薇身上……这个夜,他像雪薇一样,几乎半夜没睡好。
  又是一天到晚,等第二天快收工时,小马问:“五子,今晚去不去你的雪薇那里啊?”
  “五子,我们觉得自从你洗澡开始,那个雪薇把你的魂勾走了吧,看你昨晚又说梦话了,是不是魂被勾了?”刘二接着话茬笑着。
  五子扔下手里的铁锹“哼”了一声,装样要追打小马。
  “五子,你看看谁来了?”刘二笑着说。小马也站停了。
  五子突然回头一看,唷,怎么是雪薇来了。
  “雪薇,你咋来了,这里的工地这么乱。”五子脸刷地一下红了。
  “五子哥,你衣服的衣袖上我看到有一处被什么钩坏了,我想帮把你袖口上裂开的地方补一下,我的针线都拿来了,好吗?”雪薇手里拎着一个小布袋。刘二和小马见他们俩人谈得很投缘,就眨眨眼转身走开了。
  “雪薇,你真好,我该怎么感谢你?”五子微笑着说。
  “没关系,这针线活是妈妈从小教会的,你们男孩不会……”
  “你真好,嘿嘿,就像是我的妹妹。”
  雪薇笑笑:“你如果……我就当你的好妹妹。”雪薇早被五子的真诚感动了。五子把雪薇带到宿舍,拿出了那件衣服,雪薇灵巧的手捏着针儿,没一会儿就把袖口补好了,补得平平整整的,粗看是不会有人知道衣袖坏过的。
  “雪薇,你的手真巧,比我妈妈还巧。”
  “是吗?如你喜欢我就嫁给你。”
  “真的?”五子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那还有假?你是我心中的好人。”
  五子的心暖暖的,他听人说过,有缘千里来相会,这句话大概是落在他的身上了,他心中暗暗的笑。房间没人,雪薇敞开心扉接受了五子的爱,她像梦中一样扑到五子怀里,被五子紧紧拥抱着,两颗心在狂跳着。
  
  六


  于是,从这天开始,雪薇每天下夜班,都有五子送她回家,他们很快从兄妹变成了情人,又从情人变为不能分开的恩爱一对。
  又俩月过去,五子为了雪薇的安全,在她工作的对面租了一间小房子,这房子虽小,但被五子和雪薇打扮得就像新房一样,温馨和幸福就在小小的空间里传递着。
  “五子哥,以后我们就住这儿,我觉得这里好像到了咱的家一样。”雪薇话中有话。
  “好的,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最爱。”雪薇躺在雪白的床上望着天花板。这个女孩有点不敢相信眼前的幸福。
  “雪薇,我想这不是梦,这是我们以后的家啊,我还要娶你当老婆,这个家里有我,还有一个是你,我爱的雪薇!”五子激动得拥抱着雪薇,吻了雪薇,久久不肯放开。
  “五子哥,你那么大的力气都把我快弄疼了,我又不会跑掉,你这样用力干啥?”雪薇扬起蔷薇花般的脸。
  “我爱你!”五子抱着雪薇又狂吻,仿佛周围都开着幸福花,五子感到生活就是一桶甘甜无比的蜜,而雪薇就成为了这蜜的源泉。
  这样的日子一天又一天的过去,爱的种子播在了两人的心中,他们两人准备结婚住在一起。五子把这个喜讯通过信件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自己的妈妈,雪薇也是一样,把爱上五子的事情像讲故事一样写信告诉了父母。没几天,他们都收到了几乎相同的回信。
  五子的妈妈:“儿,妈妈高兴极了,千层底帮我儿找到了意中人,俺家贫困,你要好好待她,只要勤劳和心心相印,幸福就会伴随终身……儿呀,如果姑娘同意,你让她在自己的家出个证明,带上户口簿,你就带她回俺家来让妈妈看看,妈去乡民政所帮你联系好,你们回来登记结婚。五子,妈又为你做了十双鞋子,等你回来拿…妈日夜想你们……
  雪薇的父母:“只要是女儿相中的,父母都会支持。你要的证明和户口簿己准备寄你。但女儿切记,这个世界五光十色,女儿要看清楚男孩子的为人和本质。贫穷不可怕,可怕的就是人没志气……”
  五子和雪薇交换着信件。五子说:“薇,我既然爱你了,就是一生相伴,白头偕老。”雪薇笑笑说:“我是要看行动的。”两人说着,又拥抱在一起。
  五子平日里干活就很勤劳,北方汉子像牛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和雪薇谈恋爱之后,五子更加能干了。他想要给雪薇这个自己深爱的小女人创造一个温暖舒适的生活环境,让她过上城里人的日子。这样的快乐,似乎天天如此,打工者的生活从此有了甜蜜,什么累活苦活都不怕。
  这是深秋的一天,南国的夜还处在温暖中,五子被安排加班参加夜间执勤,深夜十二点,正是人困马乏的时候,五子沐浴着星光,和同值班的刘二披着衣服,分头悄悄巡逻在工地的东西方向。五子走向盘卷的钢筋堆放的地方。他走向前去,忽然看到星光下的一盏路灯被什么打灭了,工地上立即一片漆黑。这是怎么回事?等他站停时,看到前面的黑暗中有一团墨色的东西在滚动。奇怪,这是什么怪物在走动?他很快追上去看个究竟。近了,近了,他看清那儿传来一阵阵铁扎水泥道的声明,定睛一看,原来是二个小偷割开了铁丝网,正在把盘钢筋滚出铁丝网,外面停着一辆车,原来小偷为了偷窃盘钢筋,把那盏路灯打碎了。
  五子面对小偷大喝一声:“站住!”
  小偷听到声音,加快了速度,铁丝网外面的车突然发动了。小偷见黑暗中是一个人,就拿起地上的木块冲了过来:“你小子别乱喊,放了我们有你的好处。”一个小偷气势汹汹地朝五子走来。怎么办?五子立即脱下了鞋子,举起了那块千层底,一边大喊:“抓贼!”便双手挥舞着千层底冲了上去。小偷看到五子手里黑乎乎的两团东西,以为是两把大刀砍来,吓得掉头就逃。这时,刘二带着其他人赶来了,大家前后围堵,抓住了其中的一个小偷。五子打开手电一看,啊唷,这个家伙不就是那个夜里和大黑胡子拦住雪薇的那个吗?只见那家伙跪在地上浑身抖簌,头上汗直淌。没一会儿,警车到了,小偷被带走了。
  就这样,这个县城的一个盗窃团伙被抓获。县电视台的记者扛着摄像机来采访五子,地区的报纸上登了头条,五子成了顶天立地的模范人物。建筑公司老板专为这事还开了奖励大会,还让五子讲讲如何挥动千层底面对小偷,保护工地财产不受损的勇敢事迹。五子举起了手中的千层底说:“小时候我见到妈妈举起了千层底,懒汉就吓得逃走了,我就是向妈妈学习的。谢谢大家!”会场上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会上,公司经理奖给五子2000元,刘二和他人也各获奖500元。这可是五子二个月的工资呢。过后五子才知道,原来那儿几盘盘钢是带锰的,是造高层建筑用的,价贵。
  这件事情后,县里各家单位都想把五子招聘去。但五子不去,他的举动感动了公司老板,老板很快给五子调动了工作,把他安排在公司大门口当总值班长,拿个对讲机,有事情就说几句话,这活比推拉车省力多了,但他知道这是公司信任他,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到了月底,五子一看工资单,工资比搬砖头拎水泥要多很多呢!
  五子捉贼的故事很快传开,一些女孩子纷纷给他写信,公司老板知道了,也要给他说媒。五子把自己和雪薇相好的事和盘托出。老板点点头说:“这好,我支持你,给你一星期假期,把个人事情安排好了就回来…”
  太好了。五子谢过了老板。
  那个深秋的月底,五子对雪薇说:“雪薇,咱俩回家登记结婚吧,老板给我一周假期,俺俩的事敲定了,俺家里的大人都知道了,我把你带给我妈看看……” 

     “好的。”雪薇很爽快。
  五子准备回家结婚登记的前一天,他拿出五百元钱请客,一是得奖让同宿舍的工友们一起高兴一下,二是因为是和雪薇的关系已经公开化了,请工友上餐馆吃了一顿也合情合理。这个晚上,雪薇一起作陪,刘二和小马都高兴得差点喝醉了,还一次又一次的要和雪薇碰杯。酒足饭饱后,五子就让雪薇去安排洗脚盆,自己又带大家去洗了桑拿浴,然后又去雪薇那儿摩了脚,大家一高兴,都夸五子的千层底上长了福字和运气。五子笑了笑说:“都是刘二老同学给搭的桥,要不是他帮找了工作,也不会有今天。”五子总是这样的感谢刘二,他心地善良。
  就在那天晚上回家,五子对雪薇说:“我现在的工作清闲了,工资也多了,你把足疗馆的工作就辞了吧,我能养活你。”五子高兴地说。
  “你一个人挣钱多辛苦啊,这房租还有日常开销都需要钱,我适当做点事就能帮帮你。”雪薇从包里拿出给五子新买的一双皮鞋。
  “雪薇啊,我有布鞋,这鞋我穿不惯啊。”五子看着铮亮的皮鞋,想起了包里还有二双妈妈做的千层底布鞋。
  “我看到你包里只有最后一双了,再没了,我现在还不会做,等以后有条件,我跟你回老家和妈妈学做这布鞋。”稍息,雪薇又说:“这次随你回家,你就穿着皮鞋,这样就神采多了。”雪薇懂事又体贴,五子就喜欢雪薇温柔体贴的性子。
  
  七


  这天上午,五子穿着皮鞋和雪薇一起去买了回家的火车票,脚后跟突然生疼,他想起了妈妈的千层底。“唉,雪薇,我穿不惯这皮鞋,疼死人了。”雪薇笑笑:“亲爱的没事的,过几天就会好的。”
  “是吗?”五子牵着雪薇的手笑得很幸福。“可是,我还是喜欢穿妈妈做的鞋,这次回去,妈妈说已做了十双……”一种思念油然而生,终日的忙碌,他仍然没有忘记故乡的味道,妈妈的味道,千层底的棉布味道。
  下午,五子开始整理行李,他把雪薇的结婚登记介绍信和她家的户口簿等放在旅行包的最中间的地方,生怕它飞走或掉了。雪薇对五子说:“你在这里忙着,我去大超市看看,帮妈妈买点喜欢吃的,南方的小吃和食品和北方不一样的。”
  五子听了,微微一笑:“好的,你早去早回,否则我有点不放心。”
  “嘻嘻,都是你的人了,还说这干啥?”
  “那我叫你老婆了哦!”
  “老公,我好象是怀孕了,我这几天想吃酸酸的梅子,我要你陪着我。”她嗲嗲的说。
  “好呀,你以后就辞掉了足疗馆的工作,就在家好好地养着咱们的儿子,我挣钱养活你,你每天在家做我快乐幸福的小女人。”
  五子拍打着胸部对雪薇许诺着。
  雪薇笑着点点头就走出了门。
  就这样,雪薇外出了,五子一边整理一边想妈妈,他爱自己的妈妈,他从妈妈身上学到了做人的品格……五子就这样整理好了才放心,他在家足足等一个半小时了,雪薇还没回家,五子看看墙上的挂钟。他又等了一会儿,仍然不见雪薇的人影,他着急得拉上门就冲出屋子,他怕雪薇发生意外。
  对了,雪薇说要去超市帮妈妈买东西的,没结婚就已经想到婆婆,以后一定是一个好妻子,好媳妇!
  五子急忙去超市寻找雪薇。
  超市人很少,三三两两的人。在超市的中老年食品专区里,五子远远看到了雪薇,但发现她的身边多了一个男人,这个人看上去五十多岁,好像曾经在洗脚店看到过的那个人,那天他去接雪薇回家,这个人嘻皮笑脸的用手碰雪薇的手,被雪薇甩开了……五子在脑子里使劲地过滤着,他是不是?
  他带着疑问走到了货架的背后。高高的货架子挡住五子的身子,雪薇只顾着和那个男人说话,她根本就没在意五子已经躲到身后。
  “你盯着我干吗?求求你了,你把录像给我吧,我现在生活得很平静,还怀了孩子,请你不要骚扰我好吗?”雪薇的声音带着哀求的哭腔。
  “想得美,除非你听我的,今晚你跟老子走,再陪陪老子一夜。”男子的话带着不容回驳的语气。
  “不,真的不可以,我怀孕了,你不要这样好不好?”雪薇哽咽着说。
  “老子就看上你了,自打那次以后我就要定你了。我前段时间一直听你的,不去打扰你和你那个五子的生活,但你也要听我的。”
  “那次是我上了你的当,你在足疗室给我的饮料加了迷糊药。我没告发你,你还拍下视频勒索我,你还有人性没有啊?”雪薇的语气带着愤怒。
  五子看清了,这个人正是他上次在洗脚店看到的那个,对雪薇动手的那个。现在他又躲在拐角动手动脚骚扰雪薇。五子从一席对话中断断续续地听明白了事情的大概原委,目睹眼前一切,五子不由得火冒三丈。
  “雪薇,你知道吗?我真的是想你了,跟我去啊。完事一会我就让你回家。”男人嬉皮笑脸地凑上了雪薇的脸。
  雪薇慌忙躲开。“不,求求你放了我吧,我是属于五子的,我要回家。”
  “想得美,老子今天要定你了,我一直在大别墅等着你,今天算巧遇到了你,老子给你快乐为何还不干了呢?”
  男人上来撕扯雪薇的衣服,雪薇躲避着说:“你再这样我要呼叫了!”
  突然,俩人拉扯的惯性,让身子笨重的雪薇失去了平衡摔倒了。这时的五子再也控制不住,疯似地冲了出去。
  那人突然见了五子,伸出大拳头就朝五子脸上打去。
  五子一闪身,脱下鞋子,举着千层底和那个男人厮打在一起。
  滚动的俩个人撞到货物架子,上面的商品散落了一地。五子愤怒地用千层底猛击那家伙的脸,风驰电掣般的快速回击。男人突然被货架上的东西压倒,然后倒下不动了,五子扶起吓傻了的雪薇夺路而逃。
  他们一起逃向老家的列车上,雪薇偎依在五子的身上,颤抖着,刚才的那一切忽如一场恶梦,她哭着讲起了和那个男人的关系…
  
  八


  夜来了,火车在奔驰,铁轨上不时飞溅出团团火花。雪薇顾不上五子忧郁的表情,滔滔述说着一个关于她的故事,话刚出口,她的泪水己经满面。原来,这事早先发生在另外一个足疗馆,那天她和村子里的一位姐姐一起干活。那天客人很多,姐妹们都很忙。忽然,一个当地人和几个朋友来做足疗了,死鱼眼睛眯着,尖尖的小下巴,看着就让人恶心,这个人自称是一个饭店的老板,花心的他经常在洗浴中心和足疗馆这样的地方眠花宿柳,雪薇给他做了几次足疗后,就看出他色迷迷的眼睛里不怀好意。可是这是工作的需要,雪薇没有办法,为了生活,她总是还要强装笑脸和这个死鱼眼应酬着。
  一天半夜里,这男人又来做足疗。同行的那个人去了隔壁,雪薇被点名给死鱼眼做足疗。
  “雪薇在啊,今天来晚了,才下班,这几天店里客人多,忙不过来了,要不你去我的饭店得了,我给你开双份工资。”死鱼眼暧昧地笑着。
  “你好,大哥,谢谢你的好意,我在这里干得挺好的。我正要下班呢,要不今晚您叫别的姐妹帮你摩脚吧?”
  “那可不行,我就喜欢你,专门为你来的,今晚哥哥多给你一些小费可以吧?”
  雪薇没办法,她刚来不久,怕影响了工作老板娘会为难她,就忍着疲惫给这个男人做着足疗。
  “雪薇啊,我咋有点渴呢,你去给我买一瓶饮料好吗?”
  没有办法,雪薇出去在一家日用品商店买了一瓶饮料。
  “你这傻孩子,就买一瓶呢,你不喝吗?”死鱼眼躺在椅子上说着。
  “谢谢您,我一点也不渴,你自己喝吧!”
  男人拧开饮料一扬脖喝了一大口,然后把饮料递给雪薇。
  “我不渴,真的不喝。”因为村里姐姐说的,不能吃客人的东西,如果遇到心态不端正的人,会使诡计的。雪薇提防着。
  “喝一口吧,解解乏,这么晚还不下班会累的。”
  雪薇无奈,喝了一口。
  她捏着他的脚,雪薇感到眼前的脚变成了好几双,又变成了一只。她使劲地挑挑眼睛,眼皮就像被粘上了,怎么也分不开……
  一阵锥心的疼痛,雪薇睁开眼睛:身边一个全身赤裸的男人,自己也是一丝不挂,这是怎么回事啊?雪薇大叫着。
  男人听到叫声睁开眼睛,一双死鱼样的眼睛是昨夜做足疗的那个人特有的眼睛。
  “喊啥喊,不就是和老子睡了一觉吗?值得这么大惊小怪吗?”男人轻描淡写地说着。
  雪薇明白了,身上的疼痛来自哪里,她流着泪上去厮打死鱼眼男人。
  “我要去告你。”雪薇哭着说道。
  “告我,昨夜那翻云覆雨的场面我可是录下来了的,你说我强奸你,我还说你是心甘情愿的呢,我可有录像为证,要不你看看。”死鱼眼嘴角还带着得意的微笑,端起了他的手机,他狞笑着像个魔鬼。
  雪薇感到天旋地转,晕倒了。
  醒来的时候,她手里有几张红红的票子,男人笑着说道:“小丫头,我还真的没想到你还开了红梅花,就为这老子不亏待你,这点钱买几件衣服吧,以后缺钱了只管来找哥哥我,你说句话就好使。要不,以后把你娶回家去?”而这一切,足浴店的老板为招揽生意,是睁着眼睛装着不知道。
  雪薇面对着这张狰狞的面孔,心仿佛跳进了三九天的冰窟窿。
  她踉跄着回到出租屋。打开水龙头,冲洗着身上残留着肮脏的痕迹。可是心上的创伤该怎么冲洗和修复呢?
  那以后,隔三差五这个死鱼眼的男人就会来骚扰雪薇,常用录像作要挟,说是雪薇挑逗了他。天哪,这是有理说不清的事情,这个家伙还多次强迫雪薇和他发生关系。雪薇承受不了这样的屈辱,便离开了那个足浴店,跑到城南来了,想不到在超市遇到了这个坏家伙……五子英雄救美正是这个男人来在超市纠缠雪薇……雪薇讲完便是泣不成声。
  
   九


  “雪薇,你放心,我五子是条汉子,不会辜负你的。这不是你的错,是那个死男人玷污了你,还恐吓要挟你。俺俩回到老家好好一起过日子,忘记那些不愉快的事。”五子安慰雪薇。
  “老公,我永远爱你。我想,要是那个家伙真的死了,我会为你作证,是他想在光天化日之下想强暴我,是他先出手打你。”
  “如果我…”五子这时想到还没有登记结婚,生怕雪薇会后悔……。
  “老公放心,薇爱上你是我的命运之神所定,不管以后如何,即使天塌下来,我心依然不变,因为你是永远对的。”
  五子搂着雪薇,在火车轮子碰擦铁轨的“咣当”声中回家。
  故乡没有变,还是离开前的那个路口,一个掉了漆的站牌,雪光的映衬下,依稀可见村子的名字:赵家屯。 

    没有风,深秋和初冬相交,北国的土地上己经是漫天的大雪,五子搀着雪薇顾了一辆马车连夜回到家里。
  门上着锁,五子摸摸墙下的那块石头,钥匙不在,这是他几十年的习惯,只要妈妈不在家,五子就会在这里找到开门的钥匙。然后打开房门,进屋。
  奇怪,妈妈知道我们不久要回家的,她到哪儿去了?好像有一种不测在他面前闪过,五子心如刀绞似的。就在五子敲门的时候,东屋的院子里走出一位老人,那模样,就是方阿婆,这么晚了她来干什么?
  “阿婆?”五子喊了一声。
  “我知道敲门声就是五子,就来了,你的敲门声有节奏,阿婆听得出来。”
  “谢谢阿婆,我妈不知道哪儿去了?”五子着急了。
  阿婆从口袋里摸出了钥匙,帮着开了门。
  电灯开了,屋里没有变样,还是熟悉的一切。五子看不到妈妈的身影,四下寻找着,这天,按理妈妈应该把屋子烧得暖和和的,在火炕上盘着腿,一针一线地做着线笸箩里做不完的活计。可现在炕冰凉,摸一下,凉到心底。
  阿婆见五子带着一位姑娘进屋,明白了一切,她有点哽咽着告诉五子:“你妈妈二个星期前的夜里走了。”
  “什么?”五子这时看到了,那客堂角一侧,挂着妈妈的遗像,下面的小桌上,放着鲜花、水果和瓜子、糖果等。
  “妈妈——”五子放声大哭。雪薇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陪着放声大哭。
  “阿婆,我妈妈是怎么死的。妈妈呀——”哭声传遍整个山村,随着纷飞的雪飘向遥远的地方。
  村里的村长和队长们知道五子回家来了,都冒雪赶来了。他们安慰着五子,坐在客堂里,村长讲述了关于妈妈的事情。
  “五子你听着,那天晚上,西风刮得厉害,村后的杨树林的叶子卷得狂舞乱飞。突然,村里鸵鸟场突发大火。鸵鸟养殖是全村子人的经济来源。所以村子里的老少都拿着水桶去扑救。无奈风大火旺,人们靠不上屋场。成群的鸵鸟撞开木栅栏狂逃。你妈妈正在为你纳千层底,听到救火声音就放下千层底,提着水桶奔走在路上,突然被一头逃窜惊吓的驼鸟撞得仰面朝天一跤,跌倒在一块粗糙的尖石头上。等到人们发现她己经内脏大出血,当抢救到医院时,木知道摔坏了肝和肾,在抢救中,你妈知道自己不行了,她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说话,她说:“村长,五子要带媳妇回来,可是我……麻烦你们帮他办理……还有,屋子里留下的那个箱子……“
  村长讲到这儿也是泪似雨下。队长也接过话来说:“五子妈是在为村里的救火过程中死的,她的死比泰山重。你妈说:‘五子要回家,万一我不幸了就先送走我,我不能让他和媳妇伤心。等五子回来百天,麻烦大家帮他办了喜事……’
  阿婆又说:“你妈走的时候说,钥匙交给我管理,等五子回来给他,五子找不到钥匙会念妈的,她说只给你留了一箱子东西让你看。”
  一切真相大白,妈妈走得光荣。这个夜很冷,直到凌晨村里的人才各自散去。五子打开箱子,呵,一箱子的千层底安静地躺在箱子里。里面还有妈妈没发的一封信:“五子,妈妈做的鞋你穿了肯定舒服,你来信说就不让妈妈做鞋了,你己习惯了穿城里人的鞋。我知道你是心疼妈妈,怕妈妈累。孩子,不论你走到哪里,都不要忘记自己的根啊!千层底是咱们的根,等到你哪天回来穿的时候,你会知道妈妈就在你身边……”
  五子看着妈妈那些歪歪扭扭的字条,他思潮起伏,浮想联翩。是的,儿时的五子究竟穿了妈妈做的多少双布鞋,他自己也记不清楚了。他只知道自己穿的布鞋是千层底,是妈妈手工做的布鞋。后来市场上有了塑料鞋等,人们开始争相穿着。然五子有脚气,所以仍然是上学放学爱穿千层底,因为这鞋透镜,只是妈妈在集上请鞋匠在鞋底打了块自行车旧轮胎皮,防止鞋底磨得快。所以五子每每读到“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时,五子总是感觉到孟郊的母亲怎么跟自己的妈妈是一样呢?五子穿着母亲精心制做的布鞋走过了二十多个春夏秋冬,一步一个脚印走向成熟。这鞋带有浓重母爱,寄托着妈妈期望,穿着它,五子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在了漫长的人生路上,一直走到了今天。一双双布鞋,纳进了妈妈多少星光,多少慈爱,多少深情呢?看看这些新鞋,五子情不自禁又失声痛哭了,那泪水从双手的指缝流淌出来,像雨点般落在地上,一下就凝结成了冰凌。
  雪薇见五子哭得这么伤心,知道五子爱着妈妈,就说:“别哭,我会永远在你身边,妈妈是光荣的,我要学做妈妈一样的人!”
  “雪薇,你不怕跟我吃苦受累,要是那里的公安人员为超市里的事远道来找我怎办?”
  “我不怕,我心己定,你明天先带我去乡政府登记结婚,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我们永不分离。"
  雪薇说着,打开包儿,流着泪水喊了一声:”妈妈,我和五子看你来了!“她把原来买好的食品放在妈妈的祭台上,两个人一起向妈妈瞌头。
  第二天下午,五子带了户口簿,在队长陪同下去乡里和雪薇一起登记结婚。返回的路上,在走回家的村口,五子突然说:“薇,我把你送到家了,明天我想去派出所把事情讲清楚,凡一那个恶棍先告状?……”
  “你不要去自首?这不是你的错!”
  “我想,这件事情最后还是要调查的,讲清楚了就没事了。即使那个……你好好生活,等我出来!”
  雪薇哭了:“你走了,那肚子里的小生命生下来不就看不到爸爸了吗?”
  “呜呜?”她也失声痛哭。哭声和着被风刮出的电线声音,发出凄惨的和弦。
  五子和雪薇紧紧相拥,在村口的路上,那架式就像一尊雪地上的雕像。
  这个夜里,五子和雪薇是哭似笑,他们似缠绵也是为了不忍的分离……
  第二天雪后的清早,粉妆玉砌的世界,亮晶晶的。五子把早饭做好,看看雪薇睡得香甜的样子,再摸摸她的肚子,几滴泪掉在了雪薇的肚子上,仿佛里来的那孩子在动动。五子背上那一袋子的千层底出门了,他走向警徽闪亮的地方。
  赵家屯的乡亲们知道了五子回家前发生的前前后后的故事,决定用善良的心一起帮助雪薇,山里人世世代代沿袭着做人的真善美。
  
  十


  一年后,雪薇抱着一个男孩,在监狱的大门外等候五子。因为那个在超市行恶的家伙己经被货架压下扎死了,死人家人花钱托人,五子的正当防卫不应判罪,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却成了防卫过当伤人,五子必须要负刑事责任……尽管雪薇来来回回跑断腿,出示多个证据但无消息,最后由于五子自首等因素被判刑二年。后来由于五子在监狱内劳动出色,多次立功,五子才被获得了提前释放。
  那一天,五子看着大墙外自由的太阳,泪水瞬间盈满眼眶滚了下来。雪薇从包里掏出纸巾和一双千层底鞋递给五子,“你擦了穿着试试,这是我跟村里的方阿婆学的,我的好老公,你是没有罪的,我支持你以后去申诉。我永远爱你!”
  五子微笑着但己泪流满面:“老婆你受苦了,五子今生欠你太多了……”
  “老公你看,你的公司来信了,请你早点去工作,他们知道你是无辜的,他们需要你这样正直无私的勇敢的人…”雪薇摸出一封挂号信交给五子。
  五子拿着信抹着辛酸的泪点点头,又看着那针脚细腻的和自己的妈妈做的丝毫不差的千层底,他凝视了好一会儿笑了,亲了亲雪薇和那个睁大陌生眼睛的儿子说:“这鞋像我妈做的一样,穿着就踏实,我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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