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长蝶飞,莺啼鹂啭,又是一度春草绿。

  我又来到了杨柳河畔,采一叶春的温馨,折一枝你最熟悉的风景,把无尽的思念叠成一艘漂亮的纸船放飞在水中。听流水潺潺,看白云悠悠,蹲下身去掬一捧杨柳河水,让清凉的河水顺着我手指缝柔柔淌下,推动着纸船在欢腾的浪花上嬉戏追逐,奔向远方的你。想象着此刻,你收工回来,蹲在家乡的沂水河畔,洗濯劳累一天的浑身凝重,那艘漂亮的纸船一定会历经险阻飘到你的身边。

  透过薄薄的信笺,我看到了你泪水朦胧的双眼,读懂了你不懈的追求和执着的信念。

  想象着你在沂蒙山那偏僻的山坳里,没有电灯,没有电话,与外界的沟通全依赖每三天才有一个乡邮员步行几十里山路送来信报,这还要仰仗着老天爷不下雨道路不阻塞。

  多少次,想借工作之便给你打一个电话,问候你一声,哪怕不说话,能在话筒里感受到你熟悉的气息,让你知道还有我在牵挂你,给你一点生活的勇气,给你一点外边世界的信息,但无奈你那是电话通不到的地方。

  想要打一个电话,你得跑好几十里的山路到镇上,那种的摇把子电话要经过多次转接,不菲的花费也是你难以承重的负担。即使勉强打通了,也听不到你的声音,还要话务员转达。你的摇把子再怎么努力也摇不到我的身边,一想到这些,我不禁凄然泪下。

  我们相识在高中的军训课上,但彼此共同爱好和兴趣使我们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我们写散文写诗歌写小说写剧本谈社会谈人生,彼此间有一种无言的默契。新年联欢会上,你朗诵了我们创作的抒情小诗《军营男子汉》倾倒了整个会场,以至于被人谱成了曲子在你的军营中广为传唱。

  我知道你是为了逃婚才来到了部队,透过你紧锁的眉头我能读懂你的忧郁。你的未婚妻比你年长又没有文化,老人信奉女大三抱金砖之说强行给你订了婚。尽管你初中刚毕业,你打心眼里就不同意这门亲事,但是你拗不过风俗。

  那一年,军校恢复了招生,可惜你已经超龄。你已经二十五岁了,在老家早就是几个孩子的爸爸了。你的未婚妻已经在家里等你五年了,一直在催促你回家结婚。你知道怎么也无法摆脱这门亲事,又不想回家里面对这不幸的婚姻。她在家里苦熬苦做等了你五年,为的就是你一旦转为志愿兵,就可以挣工资就有了盼头。她没有文化不会写信,只是经常地给你做鞋绣鞋垫不断地邮来。

  考军校无望,只有转志愿兵这一条路可走,可是志愿兵不可以带家属,一旦转为了志愿兵,你们就得两地生活,那样彼此会更痛苦。如果推掉了这门亲事,你就会成为乡亲们唾骂的陈世美,父母在人面前都会抬不起头来,见人矮三分。

  当你决定了放弃转志愿兵复员回家的时候,我知道你的老家没有电灯,没有电视,我不敢想象你回去后如何在那里生活。那天,我们来到熟悉的杨柳河畔,并肩在林荫中走啊走啊,谁也不说话,只有秋风在耳边阵阵掠过,只有落叶在脚下沙沙作响。不知不觉间,我们的手就紧紧地拉在了一起,彼此都能感到彼此心的律动,我看到了你眼里晶莹的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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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走了,含着泪水,带着留恋,你终于离开了军营回到了你那大山里。

  多少次,我漫步在林荫中,追逐着天空中我们留下的朗朗笑声,寻觅杨柳河畔我们流逝的青春倩影。那堤坝上有我们印下的足迹,那沙滩上有我们洒下的汗水,那座低矮的小山上,记载着我们曾经的文学梦想,那清亮的河水,曾映着你龙腾虎跃的英姿。我只能把所有的思念与祝福寄予这不息的流水,希望奔腾的浪花能捎去我的牵挂与问候。我们书信往来逐渐少了,但是我对你的思念却越来越强烈了,每天第一件事就是去传达室看看有没有来自沂蒙山的信件,每次都是心空落落的拖着沉重脚步失望而归。

  从断断续续的信息中,我知道一直你不甘命运的重轭,更不愿重复父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历史,拒绝在人均不到三分薄田的土里刨食。你大胆建起了全村第一个蔬菜大棚,花光了所有的复员费,赔尽了妻子仅有的体己钱。没想到,无情的狂风撕裂了你苦心经营的梦幻,望着狼藉的大棚,还有那些无法销售的蔬菜,你是欲哭无泪。你又养殖蜗牛,希望用新科技致富改变山区的活法,没想到闭塞的信息又毁了你美好的憧憬。你栽下果树改革山村的种植方式,残酷的干旱又烧焦了你久远的渴盼。你不向命运低头,不停地尝试改变一种生活方式,最终折腾得两手空空一身外债。

       (右图:作者和徐起飞)

  你仍是不停的写诗写小说写散文,村民们都视你为不务正业的二流子视你为异类,兄弟们和你反目为仇,父母对你侧目而视,不得已你只好和兄弟们父母分家另过,只有妻子一直默默的陪在你的身边。习惯了四世同堂吃大锅饭的乡俗中,你这一举动无疑成为人们眼中的叛逆,连妻子都觉得在人面前抬不起来脑袋。

  你改革了一种生活方式,摆脱了世俗的羁绊,到远离人群的地方放牧孤独。你养了几十头牛,几十只羊,到很远的地方放牧,追着水草风餐露宿,寂寞了就与牛对话,孤独了就偎依着羊彼此温暖。你躺在草地上仰望着蓝天,悠悠的白云就像你的牛羊一样生长着希望。经过几年的的努力,你的牛羊成群以滚雪球的方式成了村里第一个万元户。我知道你最难的时候就是自己一个人在野外与牛羊为伴,没有人与你对话,尽管你的妻子一直与你不离不弃,你们又无法对话,电话没有,写信她又不识字,你只有用你的笔诉说心中的那份情怀。当你挣了钱,盖了新房子,接济了身边的一些困难户,指导他们养牛养羊,逐渐引导了身边一些人与你一起养牛养羊的时候,你改革了养殖方式。为了保护环境,你开始学习科学圈养,不用东奔西走,不用野外露宿,你身边很多人在你的带领下脱贫致富。你的事迹被报纸电视台电台陆续推出,被评为当时县里的小康示范专业户,乡亲们推举你当村支书,你引导了乡亲们开始过起另一种生活方式。你是村里第一个安上了电话的,在你的电话装通的那一瞬间,你第一个就是给我打电话。当时的激动心情真的是语言难以描述的,你说就是为了听我的声音才装这部电话的。

  又是一度春草绿,你寄来了你自费出版的诗集。我来到了杨柳河边,看着蜿蜒的杨柳河水,曲曲折折的河水流向远方,想象着你此刻正在放牧着满天的晚霞,蹲在河边掬一捧清凉的河水洗濯你那风霜刻就的皱纹。想象你捧起那艘纸船深情的凝视远方,放飞你遥遥的思念,夕阳的斜晖把你的身影镀成一尊金色的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