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来,故乡的山山水水仿佛已刻入我的骨髓,但真要说出它的样貌,又不能够。

  山,不高峻,也不妩媚。它秀丽温情。就像一位宽容智慧、美丽端庄的女子。

  水呢?自小我是喝着山泉水长大的。甘甜清冽。北方缺水,一个拥有这样甘甜泉水的村庄,就很像上古时代大禹治水时误入的那个国度,像周穆王三年忘归的那个小国,那股泉水也像小国中饮之不病不灾,沐浴则香气经旬,气味胜过兰椒,胜过美酒的神泉了!

  这次回家,却又发现了故乡不一样的山水。

  沿着正修建的沙石路,顺河道而走,就来到即将向游客开放的峡谷群。

  听父辈们说,中秋月明之夜,邀三五同伴,翻过后山,到达峡中,在浅浅的峡水中会捉到虾啊,螃蟹啊,第二天就是一顿美餐。美餐倒是不太诱人,我羡慕的是他们那种月下沐风而行的惬意,那种夜行山路的新奇,那种捞到鱼虾时的惊喜。可惜,一直没去过,大人们说,山路难走,太危险。

  今天,终于走进这峡谷里,一时间阵阵凉风袭来,丝丝凉气入骨,原来外面的酷热丝毫不能浸入这厚厚的山中,两边是高高的峭壁,抬头,只能看到窄窄的细细的一绺天空。峭壁上的岩石是暗红色的,有着一圈圈的褶皱,褶皱的边是圆形的,就像树的年轮,不知经过了多少年的流水冲刷,有些岩壁,一边有凹下去的地方,另一边就有凸起的地方,好像几万年前谁挥舞着大刀把大山劈开了一样。摸一摸岩石,冰凉冰凉,这是生命最初的状态吗?再往前走,脚下就有了潺潺的流水,虽是盛夏,这峡谷中的水仍凉到刺骨。不敢踏过去,只看着他们嬉笑着蹦跳而过。我则看看石壁上缠绕着的藤萝,它们碧绿的叶中透着生机,褐色的藤上满是坚韧。

  由于正在修建,不能久留,只得匆匆离开。

  顺道往映雪湖。

  沿着南岸西行,过西沟,行人渐少。仿佛一下子进入了世外桃源。水显得那么辽阔,山也灵秀了许多。一个干净的世界。天空干净如蓝缎,路上一尘不染,连路旁山枣,毛榉,榆树的叶子都清洁如洗。水面如无瑕的碧玉。空气中是山水的清香。这里是不受世俗污染的所在。有很多地方说是开发修建,但却把好风景开发的不伦不类,看着心里发堵。但愿这里的山水能免遭这样的劫难。

  路的南面是巍巍青山,北面临漾漾碧波。一路依山傍水而行,远望山水相接,水天一色。竟几疑是蓬莱仙境,亦或长岛海滨。但身旁的柿子树提醒我,这是故乡。

  一定要触摸到水,故乡的水。于是沿着小路从岸边下去。一路花香,是枣花的香,路旁有养蜂人的帐篷,蜜蜂们在花中忙碌。柿子树上是碧绿油亮的新叶,青青的小柿子像一张张可爱的笑脸。

  再往前是水位下降后露出的河道,到处是乱石,或尖利,或圆润,都带着水汽。石缝间拼命地长出草来。蒲公英,蒺藜,狗尾巴草,他们渺小,朴素,坚韧,像故乡的人。

  向左有一块白色带花纹的岩石,平坦宽阔,正好休息。坐在这里,水就在岩石的边上。听,水的声音,汩汩,汩汩……它这样安静,静的让你心旷神怡,也静的让你惊悚战栗。伸手掬起水,水花四溅。终于触摸到了水,比起峡谷中的水,她是温暖的,柔情的。柔而无骨,却又锋利无比,不信请看这些乱石,它们的容貌,无一不是水的杰作啊!

  这里已远离村庄,少有人来。只有我们仨畅游于这天地,这山水,这云,这树,这荒草中。这样的情景,正适合沐长风、驾轻舟、放空杂念,山水天地那么安静,安静到红尘中仿佛只有自己;又仿佛一个孩子在母亲的面前,不必掩饰自己,尽可任性恣肆。偶有蜜蜂飞过,远处,一只山羊卧于水边,我想,这里的每一块岩石,每一颗花草,都应该吸取了山水日月之精华,而显得格外灵秀了吧。

  这水呢?可是汇集了山间的万千飞瀑?可还汇集了“春潮带雨晚来急”的那场雨?还有“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那股清泉,也在此了吧?还有汤山上的温泉,浴之祛除百病的温泉,也该在湖中了。这样的柔水,总会让人想起隐士,想起清高。与所有的传说啊战争啊无关,它太纯,太真,又太静。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沿途那些浣洗衣服的女子,竟都如此的清秀。一双眸子如这清而深的水。我想,映雪湖的水不仅滋养了故乡的土地,更多的是滋养了故乡的人,它是那种清纯,柔韧的精神的源头。而故乡的山就是宽厚,刚强品质之所在了。

  暮色降临。归途中想,今天我看到的是不加任何修饰的故乡,触摸到的是生命的本真。这山山水水就是我的故土。它们那样安静,安静中积蓄着生机和力量。我想,故乡的山水添加上任何历史故事,神话传说,都会改变它的原貌,都会让人忘记这本初的山水和本初的自己。

  啊!故乡的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