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多磨,欣赏美景也不例外。游览潭柘寺颇费一番周折。

  北京说不上是常去的老地方、熟地方,但也去了五、六回,京城近一些的名胜古迹也大都游览过。但奇怪的是,前几次去就没有听人说起、自己也没有想起游潭柘寺。最近去中国人民大学参加为期10天的培训,一时竟想不起有什么好去处。出行适逢仲秋,偶然想起郁达夫《故都的秋》美文中“潭柘寺的钟声”那句描写北京秋天美景的话。于是有了去潭柘寺的想法。但找来北京城区图,看了半天找不到潭柘寺。想法一时悬了起来。我的懒惰粗心如朱自清《潭柘寺 戒台寺》文中所言,把潭柘寺的“柘”竟然看和念成了“拓”(tuo)。到了北京跟别人说要去潭拓寺,人家都用不解的眼光看着我。在去参观北京韩村河新农村建设的车上,导游介绍老北京“燕京八景”,提到先有潭柘寺后有北京城,寻找老北京的遗迹,潭柘寺是必去之地。听了导游这么一说,本来已经渐渐淡去的游潭柘寺的念头又重新强烈起来。再拿来北京城区图,翻到背面的北京旅游景点分布图,终于在西南的门头沟区找到了潭柘寺。

  “人大”培训日程很紧张,开始只有间隔的两个半天休息,经过调整,利用晚上上课,才加了半天、并有一个整天的休息。休息的第一个半天是在下午,吃完午饭冒着淅淅沥沥的秋雨就匆匆踏上去潭柘寺的旅程。“人大”离潭柘寺五、六十公里,加上下雨、堵车、郊区路段修路,耗了两个多小时,转了几次公交车,终于在苹果园地铁附近坐上了直达潭柘寺的郊区公交。但坐了几站,一看车内的站牌,自己乘的是潭柘寺支线1,这路车不经过也不到达潭柘寺。赶快下车,跑到就近上潭柘寺公交的站台,等了20多分钟仍不见车来,看时间已快到下午4点,心里不免有些着急。幸好站台上有一位公交公司的领导等潭柘寺的车,见我焦急的样子主动问我去哪里,得知我要去游潭柘寺,向我介绍了有关情况。我才知道去潭柘寺的车半小时发一趟,返回的末班车是下午5点半,候车的站台到潭柘寺还要走40多分钟的路程。她告诉我如果要乘公交车返回,现在去游览时间太短,建议我今晚住潭柘寺,明天返回。或者现在返回,择日再来。想到明天还要正常上课,我只得不情愿的打道回府。

  完整休息的那一天终于盼来了。头一天课间休息与人约好乘城际列车去天津,但晚上想起游潭柘寺费尽周折仍未如愿,一种越没有得到越想得到的心理怂恿我改变去天津的计划,决意重去潭柘寺。

  早起,等不得在“人大”食堂吃早餐,6点出发,在街边小吃摊吃了一个油饼就匆匆上了公交。有了上一次的“踩点”,这一次熟门熟路,9点过顺利到达潭柘寺。

  去潭柘寺的大多是香客,上了山或在香案前上香点烛燃灯,或在佛祖、菩萨面前磕头跪拜。我对周国平关于信仰的一段论述很以为然。他说:“如果有一个人去庙里烧香磕头,祈求佛为他消弭某一个具体的灾难,赐予某一项具体的福乐,我们就有理由说他没有信仰。或者用史铁生的话说,他是在向佛行贿。”所以我从来不信神灵不惧妖魔。来到潭柘寺,我敬畏、造访的是那些历经数百年甚至上千年的风风雨雨,至今仍生机勃勃的古树名木、名花异卉。

  潭柘寺树木花卉可谓古、秀、雄、奇。

  寺院里的古树古花比比皆是。300多岁的探春,400多岁的玉兰,数百年的苍松,千岁柏,千岁娑罗,千年银杏,仅国家一、二级保护古树就有186棵之多。走在古树古花的浓荫下、幽香里,想想那些与之同时同代的帝国王朝、那些曾经叱诧风云的王侯将相,如今早已灰飞烟灭、化为泥土,而这些古树古花仍然生机勃勃。正如清代孙雄《咏潭柘寺辽树诗》云:“潭柘寺前帝王树,至今车盖尚童童。千年王气消沉尽,香火空繁三月中。”自然的恒久伟大,人生的短暂渺小不禁让人扼腕唏嘘。

  说起老北京,阎肃的《故乡是北京》歌词:“天坛的明月,北海的风,卢沟桥的狮子,潭柘寺的松”给人印象最深。其中“潭柘寺的松”与郁达夫“潭柘寺的钟声”都写出了潭柘寺的突出特点。钟声侧重听觉和千年古刹、皇家第一大寺。而松侧重视觉和自然风景。如今潭柘寺的钟声已经染上了铜臭,只要愿意掏钱,想撞几下就撞几下。没有银子,钟声几天都听不到。而那些松树却风采依然。潭柘之秀,秀在松树的千姿百态、万种风情。

  爬完一段陡坡,走上一块台地,潭柘松映入眼帘。那是一株高大的白皮松,光滑、白色的树干如一位素面朝天的大家闺秀。来到寺前甬道,两侧树身前后倾斜的“迎客松”、“指路松”,如躬身施礼的迎宾小姐。再上一个台阶,牌坊前的古松越发谦卑秀雅,一左一右两棵古松,树干盘曲横逸如龙如虬;细枝松针密密匝匝如伞如盖,美其名曰:“盘龙松”、“卧龙松”。进牌坊,“清、奇、古、怪”四大名松引人入胜。有的曲似游龙,有的形如怪蟒,有的翔如飞鹤。入山门,还可以观赏酷似双凤旋舞的“双凤舞塔松”。在寺外的上塔院,能欣赏到宛如伞盖严严实实遮掩在墓塔顶上的“盖塔松”。潭柘寺真可谓名松荟萃,让人大开眼界。看过潭柘松,你才知道什么叫天工之奇巧、自然造化之美妙。而城市里的那些人造景观又是多么病态、扭捏、丑陋、猥琐。

  潭柘之雄有柏有银杏。方丈院内,古柏森森,树干粗壮挺拔笔直,如立柱如桅杆,更像阅兵式上威武雄壮、纹丝不动的标兵。其中一棵侧柏,高40余米,粗达数围,树龄千岁,有“华北柏树王”的美誉。但潭柘树雄之最,古柏还要让位于“帝王树”的古银杏。原三圣殿遗址两侧的两棵银杏,东侧的那棵被乾隆皇帝御封为“帝王树”,是历朝历代皇帝对树木御封的最高封号。帝王树主干高40余米,树围六、七人合抱,年高千岁有余。主干根部长出的新干有五六棵,粗达两三人合抱,如众星拱月般团团围住主干,帝王树其实应该改称帝王林了。帝王树的粗壮、挺拔、高大,恰如神话中的玉皇大帝或神通广大的西天大佛,高高地耸立云端,睥睨山川大地,垂视芸芸众生。穿过大雄宝殿,迎面见到帝王树,心灵就有一种震撼,那种无言的高高在上,那种只宜远眺、仰望,那种伟岸庄严肃穆冷峻,那种凛然不可犯、唯我独尊的霸气,逼视着你、压迫着你,使你自觉自己的渺小,心甘情愿的俯首称臣。

  潭柘之奇有奇树柘树。柘树奇在宝贵,果实可食,根、茎、皮、叶、果实可入药,木材可制作高档家具,叶可养蚕。奇在希有,柘树生长在南方,北方罕见。有珍木娑罗。原产印度的佛门圣树娑罗,仅在大觉寺、卧佛寺、香界寺等少数古刹种植。潭柘娑罗数量最多,达20余棵;树龄最长,下塔院的一棵娑罗树已有千岁高龄。有奇竹“金镶玉”、“玉镶金”。寺内御赐的龙须竹,竹节金黄,内镶纵向翠绿条纹的叫金镶玉;竹节翠绿,内镶金黄条纹的叫玉镶金。天工之巧,叹为观止。有奇花“二乔玉兰”。植于明末的两棵古玉兰,现今已是400多岁高龄。树高10米,颈粗20多厘米。花朵头年九、十月份含苞孕育,次年4月开放,孕期长达半年之久。花形如钟,花色紫中带白,气味芬芳。可谓色、香、形皆高雅脱俗,是为兰中绝品。以“二乔”冠名,名副其实。

  但是,奇树佳木珍竹异卉都没有“百事如意”让人叫绝。那是毗卢阁西侧相伴共生的两棵不同种的百年古树。一棵是柏树,高大挺拔粗壮,展示着阳刚之美。一棵是柿树,矮小纤弱弯曲,展示着阴柔之美。两树在一人高的树干以下紧紧贴在一起。贴合部分的柿树树干长着几个凸起的树疙瘩,表面如鳄鱼鳞甲,被游人摸得油光锃亮。人们取谐音和吉祥的寓意,称作“百事(柏柿)如意”。站在树前,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愿景和联想。恋人、新婚夫妇想到的是百年好合、白头偕老。中老年人想到的是相依相靠。思想家、政治家想到的是和而不同、和谐共处。

  其实,古、秀、雄、奇都只是对一树一花一竹一景一物的审美感受,佳木异卉奇竹汇聚潭柘,共同营造的则是一种佛门圣地所特有的氛围,那就是“幽”。难怪嘉庆在《初游潭柘岫云寺作》中感叹:“问景层层妙,入门步步幽”。明释道衍《秋游潭柘寺礼祖塔》生动描写了潭柘幽景,诗云:“白云横谷微有影,黄叶坠涧寒无声。”朱自清的美文《潭柘寺 戒台寺》则直接点评潭柘、戒台的特点:“潭柘以层折胜,戒台以开朗胜”,“潭柘更幽静”。走进古寺,眺望绿屏似的远山,仰视古柏银杏,在盘龙曲虬的古松前盘桓,在树荫竹影下流连,在“二乔”、探春前低回,抚摸“百事如意”,耳听秋风絮语、山泉叮咚,真有如入仙境,“幽”然自得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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