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庐摞得好,媳妇讨得巧”。生产队的时候,农活好坏,往往和娶媳妇挂钩。

 

  夏收颗粒归仓以后,生产队仓库场上,堆满了脱粒后留下来的麦秸捆,分到各家各户后,男人们扁担上的任务,就是挑回家,作为一年烧灶引火之用。从仓库场上挑回来,散满了一院子,家里都是清新的麦秸秆的味道,夏熟的气味都在麦秸秆里面,但一点也没有诗情画意。大太阳底下的麦秸,从割麦、捆麦、脱粒到挑回家,没有一次不是在和麦芒肉搏。麦芒划过裸露的胳膊和背脊,引来奇痒和刺痛,火烧火燎的,使得晚上难于入睡。夏收里,和谷仓一样满的,是辛苦。

 

  生产队时,许多农活,都需要提早打章程,以便配合农事和季节。摞柴庐也是。年后的雨天,不出工,父亲就在家打稻秈,小孩子常常帮着大人分稻秸,打好两大卷,以作柴庐的坡顶。然后是齐挤五六个或者七八个稻柴捆,把头上扎起来,作柴庐的顶。做这个顶,扎好以后要把稻秸分成像斗笠的顶芯模样,要容易泻水,很有些窍门,详细我也描述不上来。稻秈和庐顶这些都是需要预备好的。同样需要预备的还有柴庐的筑基。在院场角落不碍事的地方,用碎石碎砖块铺一个二米开外见圆的柴庐基,而且基础要抬高一点,防备下雨积水。

 

  俗话说,摞柴庐是“三分摞,七分看”,就是说在外围,把麦捆搠给摞的人,并且要看好柴庐的圆整度和整体的垂直度,时刻要提醒摞的人。夏天天光长,摞柴庐用的是早晚空闲时间,日头里要挣工分,所以摞柴庐像打仗。摞一个新柴庐,很吃功夫。空闲紧加上脾气的缘故,好婆和父亲搭档,就经常打嘴仗。好婆在下面搠柴,叫父亲这里拔出一点,那里收进一点,父亲自我感觉良好,不服帖好婆的建议,说摞柴庐不是绣花,结果,摞着摞着会发生倒塌的窘况。前功尽弃,好婆就在下面一个劲的唉唉唉,父亲下来抽烟,喘口气,埋怨好婆提醒的晚。

 

  争吵的折衷,就是摞的时候,先拿芦席围一下,有芦席圈起来做标杆,这就塌不到哪里去。摞柴庐是个技术活,如果要领证考级的话,我外婆是一级,父亲最多三五级。也不知我外婆是怎么把女儿嫁给他的。看来,民谣说的也不对。又或者,外婆的女儿也污,不是巧媳妇。反正这谣言,不适用于父亲。父亲摞柴庐,极不自信,笨手笨脚就只有嘴皮子来是。好婆就提议他,拿芦席围一下。芦席一圈围好,这样才托胆,开始摞。芦席围了圈,搠柴的人要把柴捆抛过芦席圈的高度,使搠柴的人费力很多。

 

  父亲仗着力气好,嘴巴老。可是力气和技术是两回事。父亲遇到外婆就服服帖帖。外婆在上面摞,父亲在外围搠柴,也不用父亲多提醒,更不需围芦席,外婆摞的柴庐,四周光洁、圆整,有刀削斧砍般的景致,加上新麦柴泛出金黄的油亮,看着赏心悦目。和父亲摞出来像被天狗啃过那样子有天壤之别。我从没见过外婆和父亲搭档争吵过。父亲把柴捆搠给外婆,外婆接过压在膝盖底下,揉进柴捆的空隙里,一个力气好,一个技术高,有一气呵成的感觉,配合的天衣无缝。等到结顶之时,外婆披好稻秈,结好庐顶,顶中央插好防台风的竹扦,从梯子上下来,父亲总要适时来一句“只有吾邑老丈母卖得开”!“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父亲一嘴油,外婆顺耳朵。听了马屁的外婆,一扫干活的疲惫,神态笑意嫣嫣,得意洋洋,大概这就是外婆把她女儿嫁给父亲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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