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来了,凉风渐起,枝叶枯萎,花儿谢了。静静的扶持,稀疏地攀缘,依偎着九月的萧瑟。目送草木繁花走过的一程程心路,待来年,蕴积奋发多少生命。月光流泻的是太阳已成的昨日辉煌,缘何见风落泪,遇雨伤怀?牵出的忧思,化成了一怀的悲哀……
  多伤的我已恋秋成愁,任秋果硕硕,难解心忧。片片枫叶,也被珍嵌于书页中。我虽然生于秋,经于冬,无论是大雪飘飞,寒风刺骨,我还是惧秋不惧冬。虽然秋天里我收获很多,却失去的更多,这是我一生最深刻的季节!
  过去一家两个残疾人和两位老人的生活很艰辛,但是青春还是让我充满了自信。对于我来说春光夏暖的日子太短了,我的信心被秋霜打得萎焉了。92年,父亲不幸地离开了我们,我脆弱的双肩挑起了这个家的重担,更要重新树立起信心,勇敢地向前……
  95年我买了机动三轮车,能自己进货出门了。感觉不再只是一只井蛙了,是一只能飞翔的小鸟,是一只能奔跑的小羊……这也是我第二次学步。虽然在这次学步中,依然摔跤,受伤,还是感觉自己在跌倒的人生中站起来了。如果95年是我人生的一个新起点,那97年就是我的起跑线。在97年我先后买了冰柜,洗衣机和彩电,我还在97年安装了电话。似乎让我的世界更大了,也更丰富了。
  正当我感受人生的春天,可怕的秋天依然如期而至。97年,年逾古稀的母亲也得了‘脑血栓’。可怕的脑血管病已经让父亲走了好多年,不幸又降临了。我急忙请来专科医生,为母亲医疗诊断。经过十余天的治疗,效果很明显,半月后母亲在哥哥的搀扶下,能走路了。脑血管病是可怕而痛苦的病,严重的不仅不会说话,不能自理,甚至瘫痪在床。
  我母亲真是苦命人,从小就受尽了磨难,一生艰辛的她,老了还患了这样的苦病。母亲出生在充满灾难动荡的一九二六年。我的外公是个善良正直的人,精明强干的他,生活很富裕。婚后两年没有小孩,他们领养了一个小男孩,就是我唯一的舅舅。那时正逢国家动荡,军阀混战,民不聊生的黑暗年代。杀死人就像杀死蝇蚁那样容易,人命如草芥一样。在我母亲还不到两周岁的时候,因为我的外公热血正直而遭人诬蔑陷害。他被诬蔑是土匪,遭到了军阀兵的杀害。留下一个缠足妇女和两个幼小的孩子,更是难以立足。
  在我外公被害的三年后,一九三一年,我外公的姐姐,就是我母亲的姑妈。连通本村(白集村)的坏人白长五,在初秋的傍晚杀害了我的外婆。那时我的母亲只有5周岁,两个孤苦伶仃的小孩在白集村又生活了一年。他们的姑妈在外人的压力和良心的指责下,把他俩接到了果园村。虽然被接到了果园,我母亲和舅舅天天受她姑妈和表姐的虐待。舅舅因为吃不饱,只好跑出来讨饭吃。如果有幸讨到好吃的东西,自己舍不得吃,偷偷地跑回果园送给妹妹吃。后来八路军的队伍过来了,只有12岁的舅舅就参军走了。跟队伍走的那一天,他先跑回了果园,把母亲叫到村外,叮嘱母亲好好活着,等他回来报仇。兄妹那次分离后,一直等到了建国后才相见。
  一九四零年日本侵略者,已在中国的广大土地上开始细菌战,让中国的亿万人民受害。我母亲在恶毒姑妈的虐待下,长到了14岁。在四零年不幸染上了可怕的霍乱,母亲的乌黑长发全部脱光了,有时几天水米难进。母亲几度挣扎在死亡线上,顽强的生命,终于让母亲活过来了。四一年,四二年两年的蝗虫大灾,又使华北大地上的人民陷入了绝境。在日本人的铁蹄统治下,在众多的灾害下,能活下来的生命就是奇迹。
  一九四三年,我母亲的表哥被杀了,从那时我母亲的姑妈开始变了。儿子的死对她打击很大,使得她也性情大变,恶毒的心也善良了,对我母亲也不那样虐待低看了,我母亲在屈辱中长大成人。四五年,十九岁的母亲探亲来到了张寨。我奶奶和我外婆是亲姐妹,我奶奶是姐弟四人中的大姐,我外婆是小妹妹。
  那时我父亲因为民族的事情,被关进了日本鬼子的监狱里。四五年抗日战争胜利后,德平县也被解放了,我父亲也赢得了自由,出狱了。经人说合我父母这对姨兄妹结亲了,有人说我们的瓷娃娃身体,也有父母近亲结婚的缘故,母亲有时说起来:这事都怪你奶奶她们。在我心里就是怪怨谁,也不能怪怨苦命的母亲。怪只能怪那时候的人们思想愚昧。
  六零、六一、六二年的三年自然灾害,张寨六百多口人的村子,饿死和逃亡的就去掉了三百口人。父母受苦受累地支撑着家,我们家没有饿死人。在我幼小的记忆中,母亲对孩子们没有太多的亲切感,所以我们感受不到母亲的多少温情,也不亲近她。我感觉心细的父亲比母亲更温馨,更懂得呵护孩子。母亲很少和我们说话,就是比较随和的我有时也会被“打”。在我的心里母亲只知道下地干活,像“老黄牛”一样。父亲说母亲是“铁人!”,干活劳动从来不知道累。在我幼年的心里,妈妈的形象并不那么崇高。实际上我母亲不仅眉清目秀,皮肤白皙,一双眼睛特别有神。母亲一米六几的身高,在那个年代是比较高的人,不胖不瘦的身材穿什么衣服都好看。年近七十岁的留影,特别有气质,特别和蔼。
  八六年与母亲的一次谈话,让我对她的印象改变了。那时我虽然已经是二十岁的成年人了,虽然也知道她不幸的身世和苦难的命运,我还是不懂得那些对母亲的心理影响多么大,对母亲的心灵伤害有多么大。从那次的母亲说的话里,真正的懂得了她!
  八六年我三哥结婚的前夕,给家庭的压力很大,那时我和二哥、三哥住在一个房间里。深秋的一个晚上,不到九点钟,我们都睡觉了。那时我们村里还没有通电(87年通电的),所以都睡得早。在我朦胧中入睡的时候,母亲来到了我们的房间里,坐在床边,和三哥说起了持家处世。说了很多很多,也说得很细致。开始的时候,我没有听进去,也有些不耐烦。可是母亲越说越深刻,越讲越精细……还有母亲这些年来的苦处和忍耐。我母亲的哥哥(我的舅舅)自从参军当兵后,一直跟部队南征北战,再也没有回家,只来过几次书信。已经是团长的舅舅白永奎,在抗美援朝的战争中,有的传言说被俘了,有的却说牺牲了。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了音信,父亲母亲也不知道部队的番号,所以没法找寻。母亲想念起哥哥来,只是偷偷地流泪……躺在被窝的我,心里不禁“啊!”一声震响。我开始很惊诧,慢慢的心里很痛。我的泪水夺眶而出,后来自己泣不成声了。我用被角堵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那晚母亲两个多小时的话语,对我以后的人生启发很大,让我有了对生活坚持的力量。
  过去在生产队里劳动时,每逢休息的时候,母亲也不休息,忙着割一筐草或者拾拣一筐材禾,换点微薄的收获,补贴贫困的家庭。实行了生产责任制以后,母亲更是没有黑天白日的干活劳动,为她的孩子,为她的家,含辛茹苦地付出着。老人年龄越来越大了,虽然鬓边染满了白发,挺拔的背也弯曲了……但是她老还是那样劳作着。
  父亲去世后,我不让母亲再这样劳作了,可是勤苦的母亲,总是闲不下来,我只能尽量减轻她的劳作。母亲的脾气有些暴躁,这也因为她的童年太苦了。有一次,侄女问我:“小伯呀,俺奶奶怎么不疼爱孩子们呀?对我们一点也不亲。”我侄女已经二十多了,也懂得了许多。我告诉她:“你奶奶从小受到的伤害太多了,很小没有爹娘,也就失去了父爱和母爱,在害她妈妈的姑妈家长大。她姑妈能对她好吗?这个世界让她恨得太多,就是有爱也变得冷漠了。”“嗯,我懂了,俺奶奶真苦!”母亲这么苦,我有责任让老人晚年生活得幸福。
  97年的深秋,劳累的母亲病倒了,还是那可怕的‘脑血栓’。多亏医治及时母亲很快就康复了,这病的可怕之处就是反复地复发。我再不让母亲做什么活了,母亲终于静闲下来和老姐妹谈谈心、散散步,有时母亲自己到那劳作的地里转转。我每次进货回来,母亲总是在门口遥望等待,我心里充满了幸福。母亲经常唠叨你吃得少了,你穿的少了……一天不知在你身边絮叨多少次,让我也感到了母亲的心细,感到了母爱的温馨。
  98年的初秋,9月6日(七月十六)那天让我记忆犹新。在七月十六晚上母亲突然又病倒了,急忙请来本村医生诊治。经诊断是母亲的脑血管病又复发了,病情十分严重,我和三哥、侄子连夜把母亲送到了德平医院治疗。经过两个多小时的抢救,母亲的病情安定下来,我焦急的心情也安静了许多。
  我们三个陪母亲在医院里住下来,经过一天两夜的治疗,母亲的病情已经稳定。第二天的中午,我堂哥和堂侄来探望母亲,并带来了一个坏消息,真是“福不双至,祸不单行”。在我们离开家的第一天傍晚,本来走路就艰难的瓷娃娃二哥,去别的房间拿馍馍。途中不慎重重的跌倒了,把左胳膊摔断了。在两个八九岁的侄子侄女的帮助下,慢慢的挪进了屋子里。在大哥和赞堂哥的陪同下,连夜去了临邑县医院。经过骨科医生矫正和简易的手术,就返回了。虽然没有住院治疗,还是回家疗养,定期的打针吃药。一点自理能力也没有了,更需要人照顾了。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我三哥当时蹲在那里,泪水也马上涌下来。我也感到不知所措,但是我还是挺住了,马上镇静下来。医院里离不开我,又特别担心家中的二哥。我让侄子用车拉我回家看看,然后安置这两难的事情。
  我回到家里,看了二哥的状况,他骨折的胳膊需要长时间的疗养,但是他身体也离不开别人的照顾。安慰了哥哥,让他再坚持一天,我又回到了医院。母亲的病情已经稳定了,和三哥商议决定让母亲出院回家疗养,办理好出院事项,母亲在第二天出院了。
  从98年的秋天到冬天的这一段时间,是我人生中,最累,最辛苦,最艰难的时候。每天早上先照顾二哥大小便,然后再用轮椅把二哥推到门市那里。让他看着门市,我再去侍奉母亲。还要做好一天的饭菜,每顿饭菜也要给二哥送到身边。有了一点闲暇的时间还要料理生意,隔一两天要开车进货,把自己的时间安排的满满的。有时感觉自己是一只旋转的轮子,不停地旋转着。为了母亲,花多少钱,我受多少苦,都觉得是应该的。母亲喜欢吃饺子,我总是隔上几天,给母亲包饺子,烙合子吃。母亲的夸赞和笑容,让我浑身的疲惫都消失了。为了母亲的病情,怕母亲受到刺激,哥哥骨折的事一直瞒着,知道母亲能走动了,我才婉转把哥哥的骨折告诉了母亲。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没看到二哥,母亲误会了二哥,也在生他的气。当知道了真相,母亲马上就到门市那里看望儿子。当看到母亲欣慰的笑了,我绷紧的心,这才轻松下了,心情也有了舒展的愉悦。从济南回来,我心里的痛,我心里的苦,都是难言的折磨。就在这时,家里的不幸又接踵而至。我不能倒下,只能坚强地挺着。98年春节我为了乡亲们,为村里的建设献上了我的智慧,不想却遭受到了村霸‘土皇帝’的报复打击。当时我有了破釜沉舟的打算,可是被母亲劝阻下了。还是因为母亲,我忍耐下来。母亲就是我生活下去的力量。有母亲,我不仅要坚强地活着,更要活好!
  母亲的脾气一直比较暴躁,虽然改变了很多,还是经常着急生气。‘心脑血管’病最怕的就是激动和暴躁,母亲焦躁的情绪有时难以控制。在99年的春天,母亲的病又复发了。虽然经过积极的治疗,病情得到了控制,但是病情在反复中慢慢加重,母亲的身体也更虚弱了。哥哥经过这几个月的疗养,他的胳膊康复了,给我减轻了许多的压力。心里的担心和苦涩,只有我自己知道。
  每天我陪母亲休息,照顾着母亲夜里喝水、起夜。有时母亲睡不着,我就陪着母亲说话拉呱。有一次,我母子俩又拉呱。开始我们说的很高兴,后来母亲听出了我的语气,却说:“孩子,我的身体现在很弱,你们的身体这样艰难,还让你们照顾受累。我知道你们是孝顺的孩子,为我花了这么多钱,受了这么多苦。这样拖累你们,我还不如早点……”“娘!您说什么哪?”我急忙打断母亲的话语。“娘呀!没有让您的身体恢复,是儿子不孝,是儿子无能。娘呀,我已经很自责了,感到对不住您老了。您别这样说了,您安心的好好养病,您身体好了,就是您儿子的福气。”我的泪水早已涌流下来,母亲也流泪了。
  99年的冬天,母亲的病情加重了。我尽着自己最大的能力,想挽回母亲的健康。每天都是我给母亲喂饭喝水,我细心地侍奉着母亲。给母亲端便盆,拄着双拐的我要一步步地倒换着向前走。冬天给母亲揉洗尿布,用冷水也感觉不到手冷。到了母亲病重的时候,她的一个微笑,就让我高兴许久。母亲的命运虽然很凄苦,但是母亲特别好强。我看到别人都带着耳环,从来没看到过母亲戴耳环。有一次我问母亲怎么不戴耳环?母亲告诉我,自己没有耳环。祖母留下很多耳环,母亲都不戴,我默默地记在了心里。99年的冬天我托人从德州给母亲买了一副金耳环。当我给母亲戴上耳环时,母亲高兴了好久,母亲幸福的笑容让我的自责减轻了些。那时母亲说话已经很吃力,对着来探望她的亲人,指指我说“好——”“好——”我淌着泪水说:“儿子不好……”母亲艰难的抬起手,要为我拭去脸上的泪水……我捧着起母亲清瘦的手,紧紧贴在脸颊……
  99年12月24日(农历的十一月十七),是我最痛苦的日子。母亲!离开了我们。母亲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看着我和哥哥,久久不想闭上眼睛——在场的所有亲人,都泣不成声。我知道母亲是不放心她的两个残儿呀!我流着泪轻呼着母亲:“娘呀!您不要担心,儿一定会好好活着,儿一定会照顾好哥哥,您安心吧!”娘亲听到了我的承诺,安心地闭上了双眼……
  母亲的去世对我的打击太大了,我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了,病倒了。亲人朋友,婶子大娘都来劝慰我,看望我。我打起精神站起来,假如现在就倒下,难以慰藉母亲的在天之灵。现在母亲已经离开十多年了,这么多年的风雨阳光,仍然难慰我的心灵创伤。每到我生日的那天,我先去母亲的坟前跪祭!每次我出门回家的时候,总盼望着门口有娘亲的遥望。每次受到伤害了,总渴望着有母亲的抚慰……娘呀!孩子想您呀!娘呀!来世还做您的儿子报答您的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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