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听说,八栋房要拆掉了,不禁勾起我对当年老时光的回忆。

        我出生在一个革命军人家庭,在我小时候记忆里,由于爸爸部队的调来调去,  ,我的家也总在变化:在旅顺、黑石礁、白山路和金州都住过。

        40多年前,一天,妈妈来信高兴地告诉我,我们又搬到了一个新家——位于大连金州吴家屯东面部队那八栋30户的家属院,又叫八栋房。爸爸后来离休后,我家本来可以搬到大连,但由于我当时正好也在金州当兵就没有搬走。因此,八栋房也就承载了我懂事以后,在这个世界上和爸爸妈妈生活过的最长一段幸福时光。

        八栋房的大大小小邻居都很喜欢我的爸爸妈妈,上世纪60年代末,人们都很年轻,爸爸作为402部队有着1937年当兵,打过日本鬼子,行政14级的资历和才50多岁,却是402年纪最大的长者,很受大家尊敬,被称为“老政委”。

         我的妈妈有着善良善施、平易近人的美德和心直口快、热心助人的性格。不仅把家里建设的平等自由,民主和谐,兄弟子女间从不叫哥姐弟妹,都是直呼小名,好亲切!妈妈更是在没有外人时管爸爸叫“杜老头”,这大概就是老代人相濡以沫感情特殊的一种表达方式吧!而且在八栋房人缘极好,无论是战士、干部、家属、工人,团营领导或是司机,也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都把她当作知心人和朋友,“胡阿姨”的名字是家喻户晓。无论比我小十岁的孩子,还是比我大几十岁的叔叔阿姨都是这样叫。

        记得那时凡有客人来家赶到饭点,爸爸妈妈都会挽留来客一起吃饭。现在和战友、同学聚会,大家都会津津乐道讲起在我家吃过饭的情景,我的好友死党、爸爸的战友……好多好多的人都端过我家的碗,睡过我家的床。而我却一点印象都记不住了。要知道,在困难时期,家庭收入有限,在部队伙食较差,食品供应匮乏的70年代,一顿美食的重要岂是当下可比。东家的母亲奶水不足,妈妈送奶粉;西家的家庭发生口角,妈妈去调节。

        我最喜欢在八栋房度过的那些春节。除夕夜,家家都会互通有无,相互送来天南地北风味的年货,像上海的大白兔奶糖,天津的麻花,陕西的馍,四川的腊肉,南京盐水鸭等好多的食品,真有点像“共产主义”来了味道。孩子们开始放起鞭炮,此起彼伏,还会有人打上自作的玻璃灯笼,满院疯跑。初一那天,都要到部队俱乐部开一个集体团拜会。爸爸那天准会穿上崭新军装,很隆重的参加,一次不落。然后,八栋房家家户户的男主人开始从我家串门拜年,郑重其事的敬礼或抱拳;女主妇们稍后也会满面春风,嘻嘻哈哈的跑来说起过年话。与军人不同,她们待得时间长,毫无主题,漫天闲扯,有的干脆一直坐到吃午饭。30多户加上军营来拜年的,足足会有上百人登门。那天,家家客厅桌上都要摆上平时难以见到的糖果、干果和水果、香烟。八栋房的热闹总会延续到好几天。

        晚上,上我家看电视又成为那时八栋房过年的新鲜事。我家买了一台奢侈品——14寸电子管黑白电视机。也是八栋房首台电视机,很多人,特别是孩子第一次看到的电视就是在我家。那会电视节目只是晚上才有播出信号,又没有有线,靠大和尚山转播台转。要有一根外接天线对准才可以看清楚。电视耗电大,质量差,信号也是不咋的。可大家都看的是津津有味。我一会要动动天线,一会又要转转调压器,忙的不亦乐乎。屋子里每天都会被人挤得满满的。妈妈总是来者不拒,好茶好水招待,印象很深。

        八栋房还装满了我家温馨的田园故事。八栋房自种自产的蔬菜格外叫人难以忘怀。我家屋外有—小菜园,那时候,常常人坐在屋里,魂其实早被牵走,不知什么时候,小小的香菜苗露出了顽皮的脑袋,又一不小心,火柴杆般的绿黄瓜甩甩露珠变大了,豆角一下子哔哩哔哩爬满架,还来不及摘就老了。还有紫得像缎子一样的茄子,红的如灯笼般的辣椒,一煮一大锅绵绵的土豆,满口喷香当饭吃的金玉米,都会把人馋到现在。那时,妈妈又开始忙不迭着把菜送人了。当时工资虽不高,但是吃菜不花钱,住房不收费,水电不要钱,物价又低的可怜,五毛钱的对虾,几分钱的海蛎子,绝对是吃货的绝美年代!缺点是:缺油少肉烧用煤块点燃的炉子和没有冰箱。夏天,每次妈妈若买到一大块肉,吃不完时,总是用油炒出来,再放上好多盐,搁到进门南北最通透的小窗口风凉处以备下次再用。

        妈妈的厨艺亦十分了得:她做的饭是我一生里最合口味的佳肴。她总会在手头现有赤橙黄绿青蓝紫的食材里,变幻出色香味极佳的美食。下班回家,大老远我就会在几十家的炊烟里,准确嗅到自家与众不同的香气。姐姐佩服的说过:同样的食材,换了别人,总是弄不出妈妈的味道来。在主食上亦有自家风格:像加了酥油的麻花、土豆饭都是一绝。我想,对于早年参加革命,根本不会做饭的妈妈来说,正是因为有了在八栋房安宁简单,家庭和睦的宝贵光阴,才让她把对家人的爱,全心投入到做饭里去了,在煤烟里,在炒菜中,炉火纯青练就出叫家人、402人都喜欢的厨艺。怪不得很多人都喜欢来蹭妈妈做的饭菜呢!

        30年前的1988年大年初四和1996年的正月十五,爸爸妈妈先后离开了我们。我才知道这辈子的儿子已经做完了!才知道八栋房的日子再也没有了!妈妈和爸爸的追悼会和告别仪式都是在金州殡仪馆隆重举行的!因为这儿土地上有个接地气的八栋房,有我们幸福生活过10几年的家。2015年2月28日,原居住八栋房的14名子女,还专程到老故居举办了一次30年后的重逢聚会。

        八栋房让我懂得:世界上,有爸有妈有家的温暖,比一切都宝贵。爸妈,我爱您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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