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情燃烧的岁月,他们同时走进美丽的校园,走进学校文艺宣传队。
一个嘹亮的歌喉,一个优美的舞姿,给当时书声朗朗的校园增添了浓浓的青春气息。他们在当时富有特色的歌伴舞,更是受到同学追捧,学校好评。谁不说他们是男才女貌天生一对!可是,在那封闭的年代,学校是绝不允许学生谈恋爱的,即便是高等学府。
青春的生命总难以压抑。在一个朦胧的月夜,校园僻静的一隅,他们相亲相爱,相知相悦,无所顾忌……
没想到被人发现后告密,受到学校最严厉的处分:严重警告,留校察看。
毕业后棒打鸳鸯,一个分到遥远的西南边陲,一个分到偏僻的大巴山区,从此,关山重重,音尘相隔,天各一方。
在交通闭塞和信息不通的年代,这对年青的恋人,无异于一场悲怆的绝别。
风华正茂的青春岁月,灿烂多姿的锦绣前程,从此改弦易辙,一天天消弥在苦难、眼泪和无声的呐喊中。多舛人生,如梦如幻,如泣如诉!
近年来,沉于网络阅读的他,被静夜里一缕明媚的月光唤醒,无忧无虑的闲适生活,精彩纷呈的外部世界,让他感到人世的美好和不尽的沉思,深藏在心底的那段青春记忆和随之而来的悲惨经历,像汹涌袭来的潮水,五味杂陈地在心里恣意翻滚,沸腾!
茫茫尘世啊,如今她可安好,她在何方?他日思夜想,苦苦思念……
一个初春的黄昏,终于盼来一位贴心朋友的电话,他通过各种途径八方打听,了解到关于她的一些情况,还弄清她的QQ邮箱和通讯地址。
二十多年前,她从边远山区调到一所城市医院,不仅结了婚,建立了一个幸福家庭,而且在专业技术上取得重大进步和创新突破,工作业绩卓著,成为当地一名知名的妇产科专家。可是,就在家庭和事业一帆风顺时候,灾难突然降临,她的丈夫在一次车祸中身负重伤,不幸离世,留下她和八岁大的女儿。此后,孤苦伶仃的她,一直过着单亲家庭的生活。再后来,在日夜操劳的手术操作中,她感染了“乙肝”病人的血液,出现症状时,已是疾病的中晚期……
老天啊!为什么会这样呢?兴奋激动之余,他感到无限惋惜和痛心。为不枉今生遗恨来世,他准备把几十年的思念与忏悔记录下来,虔诚地寄给她。
也是一个朦胧的月夜,他心潮起伏打开电脑,准备浇起几十年的泪水与幽思,写一首小诗,可是,刚记下几句,泪水已遮着双眼。
他是这样写的:
多少个月夜,黄昏
多少个黎明,霜天
你可听见我心灵的呼唤
一百次,想亲近你
一百次,又疏远你
心如潮涌啊,向谁言
……
他实在写不下去,就改而敲打直抒胸意的文字。
静夜一分一秒流逝,天空那轮云中的月亮西下时,他把完成的信件激动又忐忑地输入她的电子邮箱,然后,从桌上端起茶杯大口呷了一口已经冰凉的水。人,仿佛还在文字的旅途中……
信的内容是这样的:
小X:您好!
这样称呼您,不会忌讳吧?几十载时光已经远逝,但带不走我们的青春岁月,抹不掉您在我心中的记忆!
久违了啊,朋友!现在身体好吗,生活过得怎样?
听说您染上“乙肝”,不知现在病情如何,好些没有?其实我们都是医生,知道这是慢性病,并不可怕。只要认真调养,休生养息,莫太劳累,同时注意饮食起居和适当运动锻炼,疾病是可以控制的,至少可以不加重复发。
再是,您一定要保持心情愉快,不能生气。良好的心态和愉悦的心境不仅可以调动器管功能,还可以刺激机体分泌抗病免疫激素,这比任何灵丹妙药都重要。
不知说得是否对,在大医生面前班门弄斧了!
但除了这些,我还能说什么呢?真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不知从何说起。
几十年时光,就这样白驹过隙一样匆匆而过,我们都已鬓发斑白的年纪,还有多少心里话需要向对方倾诉,多少爱恋需要表达?真有些难为情啊!
但是,不说心里又不好受,毕竞想说又不能说的话,压在心里几十年了,如今河清海宴,国泰民安,有什么可忌讳?
是的,我们的不幸,应归于那个动乱的年代,但细想起来,也嗔怪我这个七尺男儿缺乏一个男人的勇气,如果当时不屈服于学校、家庭和社会的压力,坚决跟您走,即使当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怎么会留下几十年的伤痛,留下终生遗憾与悔恨?
您一定认为我惧怕您的出身耽误自已的前程,惧怕伤害生我养我的父母双亲。说实话,前者我是不怕的,为了您,我可以不惜一切乃至生命;但后者,我确实畏惧了,我下不了决心伤害他们。
当时,被阶级斗争和政治运动吓破胆的父亲威逼我,说不听他的话就不认我这个儿子,病床上的母亲从床上爬起来拉着我的手,一声“儿子,妈求你……”就要下跪,啊,我屈服了,真的屈服了,一个农民的儿子深知做父母的不易,我怎么能够置他们于不顾呢?
谁知这一别,竟是一个没有回头之日,相依相守的日子再也找不回!
朋友,我可以忍受日夜的劳苦和生活的贫瘠,但不能承受孤独与思念的痛苦,困惑、迷茫和冷遇,更让我生不如死。
秋去冬来,春往夏至,多少个黎明和黄昏,我只有爬上长满荒草远离村庄的山岗呼叫呐喊,放声哭泣!
记不清多少次,我想舍去一切跋山涉水寻找您,即使“踏破铁鞋”,即使穷困潦倒。但静下一想,见面又如何,见面有何益,见面能带走您吗?相反,会带给您更大不幸和伤害……一次次,我又退缩了。
几年后,工作的繁忙和岁月的无声,我终于冷静下来,新的爱情更让我看到一线希望,我的工作生活有了一些生气,照理说,我该慢慢释怀了。
可是,人的感情像一匹脱疆的马,总难驾驭,有秘密的心,老爱走神。
在山乡宁静的夜晚,翘首天空那轮美轮美奂的月亮,我的心,一下飞到激情燃烧的校园,飞到我们一起学习、生活的幸福时光……
朋友啊,恨不能变成一只小鸟飞到您的身旁,向您道声久违了,对不起!
为什么在“万类霜天竞自由”的世界,人就不能与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为什么苦难来临的时刻,他们就不能患难与共,相依相守?再看自然界那些自由自在的生灵,即使地之将陷,天之将倾,它们也可执手相看,泪眼相凝……
真让我汗颜啊,朋友,您一个柔弱的女子,不仅历经苦难走到今天,而且在人生事业上取得我们一代人遥不可及的骄人业绩,怎不让人心生感动和敬佩!
您曾经说过,为了理想,我们要好好活着。是的,有理想才有希望,有理想才有动力,您是这样想的说的,也是这样做的。
几十年里,在十分困难的时刻,在失去尊严、自信而面临崩溃的日子,也是阳光一样的理想支撑着我的灵魂和躯体……
朋友,真该好好感谢您!
信发出后,他多么希望与她一朝相见,重温逝去的岁月和可歌可泣的风雨人生,共享盛世美景和夕阳晚情!
可是,时间一天天过去,对方始终没有回音,他寝食难安,猜测着各种情况和可能。
两月后的一个夜晚,不经意间打开邮箱,一封回信提示突然跳入他的眼帘,他心跳手抖地敲动键盘打开邮件,啊,发件人的地址,正是她的QQ邮箱。
信件内容如下:
叔叔:您好!
您的来信妈妈已经收到,您就是当年那个会唱歌的叔叔吧?
叔叔,收信时,妈妈正在医院住院,身上挂着吊瓶,听说一个陌生地方寄来的信件,她强忍着痛苦从床上挣扎起来。
此时,妈妈已经无力使用电脑,我把从电脑里抄下的书信,递在她颤抖的手里。
就在展开信纸阅读的一瞬,妈妈双眼豁然一亮,涌出泪水……我惊愕了,这可是我记忆中从来没有见过的场景啊!
为让妈妈一人呆一会儿,我悄悄溜出室外。
过了半天,室内没有一点动静,我不放心,从门缝里窥视。只见妈妈呆呆望着窗外,眼里闪着晶莹的泪光,手里依然静静的捧着那张信纸……好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此刻,长大的我,已与妈妈紧紧连在一起,同妈妈一起共悲欢,同妈妈一起承受一种刻骨铭心的痛,同妈妈一起同呼吸,共命运!
晚上无人的时候,妈妈果然向我讲起她曾经的青春岁月,讲起您们在学校里如何一起学习,一起生活,一起排炼演出,您们相亲相爱,相处得多么幸福!
那是妈妈一段多么美好的时光啊,我感动得泪流满面,我为妈妈的昨天无比激动,无比欣慰!
妈妈那天说,病愈后再给您回信,没想到病情反反复复,时好时坏……三天前,心愿未却的她,永远闭上那双光焰未泯的眼睛。
叔叔啊,我该如何来向您讲述妈妈弥留的一刻?妈妈多么不舍这个曾经给予她爱恋和幸福的人世?已经无力说话的她,默默噙着两颗干涸的泪珠,不停地向我打手势,示意我把您写给她的信焚掉。
我真有些不舍啊,叔叔,因为我知道,那是一颗赤诚发烫的心,一份未了的情!可是,我又怎敢违背妈妈最后的意旨呢?当白色纸片化为灰烬的时候,妈妈也停止了呼吸。
望着妈妈安祥如归的容貌,我恍然醒悟了,妈妈是对的,妈妈带走了您的心!
叔叔,莫太悲伤,我是妈妈的女儿,也是您今生今世的朋友,我会抽时间来看您。
释怀吧,叔叔,衷心祝您身心愉快,健康长寿!
今生不待,回望来世,一串温热的眼泪从他凄怆的脸颊滴落下来,天地也为之戚然!
窗外,月色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