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起床,看世界杯直播,天还挺黑,附近楼群星星点点有灯火闪耀,不用问,那熬夜的都是我可爱的同党。

看着看着窗外就渐渐亮了。城里的现代人只知有夜生活,不知有晨生活。感谢足球直播,让慵懒的现代人目睹晨曦。

高科技再厉害,也无法复制晨曦。

起身远望,北京的长天已透青蓝,长城饭店,向东的玻璃幕墙泛出神秘的灰金色光芒。我知道,我将拥有一个晴朗的黎明。

东三环车不多,是一天里最安宁、汽车“屁”最少的时刻,空气清新,小鸟欢唱。

小鸟都爱起早,乌鸦却在睡觉。

当然,许多好看的动物也在睡觉。

乌鸦也只是人类觉得它难看。

城市无乡间那种迷人的晨雾,但城市也有绿树,有天空,甚至,也有鸡鸣。是的,真正的鸡鸣,公鸡报晓的喔喔声。

这是怎么回事?

想一想,明白了,这是城里人养的鸡,不是为了下蛋,不是为了吃肉,而是买来给小孩子当玩具。小鸡崽毛茸茸的,人见人爱。

现代人嘴太刁,心太软,鸡崽长大了也不杀。

孩子们也不让杀。

于是享受鸡鸣。

 天色又亮了几分。我这里是西窗,看不到日出,但长城饭店的玻璃幕墙能为我反 射日出。这会儿,玻璃墙已是金红一片了。

远方,西天是更大的玻璃墙,反射出更大一片金红,漂亮点说叫红霞。

西天不独是黄昏才有红霞。老歌唱道:“日落西山红霞飞”,太阳从东边远远地、轻轻地一照,西山的红霞该飞还是飞。

这个视界内的西山,又称太行山之一脉,轮廓渐清,曲线婀娜。

西山之西,还有之西的之西,应有更好的景致。乡野,鲜花,露珠,绿草覆盖的小径,潮湿的河岸,草莓,葡萄架下的猫,车轮上清新的泥土,炕桌上朴素的早餐,镰刀,裙子,裙上的补丁缝成小树叶,芨芨草染红指甲,鲜嫩的双颊,河流平缓地向前流淌,博大,浑浊,泡沫,新鲜的马粪,牛羊已经出栏;看瓜老人披着夹衣回村,懒懒的,夹衣被露水打湿了;妇女在威胁儿童——再不起来就打屁股了。

天色大白,楼群苏醒,街道活跃。汽车又重新上路了。来不及熄灭的夜灯眨着惺忪的眼,叙说昨晚残存的梦。

电视屏幕上,球赛现场,灯光依然映着黑夜。

我长长叹气,或者叫深呼吸,然后生出现代人的自豪——仅凭凡胎肉眼,竟能同时把握一天的黑白两色。

以上写的晨景,都是我“故意”想看的,绝不是“偶然”一瞥,假装有好东西撞到枪口上。我认真看景,就是为了写这篇短文。

我一会儿看看这个屋的窗户,一会儿看看那个屋的窗户,踢里踏拉一走,就吵醒了老婆。老婆居然不抱怨,而是打个哈欠,嘟囔着问一句:谁赢了?

我们都赢了,清新的晨生活是多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