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日格勒是个草原上孤独的孩子,母亲在他五岁的时候去世了,丢下他和父亲。父亲在没有母亲的时候和一个叫那仁花的女人好了起来。那个时候,每当吉日格勒看到那仁花的时候,心里就萌生出要杀了她的念头。虽然,吉日格勒那个时候还不懂得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事情,可是,他隐约的感觉到是这个女人占据了妈妈的位置。由此,吉日格勒就特别的恨她。尽管那仁花每次到家里来,都要给吉日格勒带点什么吃的东西,总是露出洁白的牙对着他笑,但是,一点也没有减轻他对那仁花的愤恨。

  自小没有母亲的吉日格勒变得少言寡语,草原上的人本来就不爱说话,这到不是因为他们没有表达和交流的欲望,实在是彼此相隔的太远而没有交流的机会。有人统计过,一个草原上的人的日常用语有三百个单词就足够用了。每个草原的人都会唱两句长调,这就是他们对寂寞的派遣。所谓的长调,并没有一定的调式,完全是牧人自己的随心所欲。所以,我们总能从长调里听出那份哀怨和惆怅。

  吉日格勒不喜欢说话,到了一天也不说一句的程度,他不愿意和任何人交流,到了上学的年龄,他因为不说话,不写作业,不举手发言,甚至旷课而叫学校辞退。那个时候,忙于生计、酒和女人的父亲根本就没有时间顾及他,早上,吉日格勒拿上一块昨天吃剩下的冷肉,两只手抱着黑马的脖子去上学,父亲那个时候还搂着那仁花在睡梦里。

  吉日格勒很少到学校里去,只是转过前面的山腰就下了马,任马自由的在草原上吃草,他就坐在草地上吃那块冷肉。吃完了,就会在暖和的地方睡上一觉。他要想法子在草原上混上一天,等到太阳落山才回家。

  在草原上和吉日格勒相处最多的是牛,因为草原上的牛是没有人放牧的。它们自己去找草吃,自己会找地方休息,牧人只是隔上几天才来看他们一次。牛群就是吉日格勒的伙伴。最难熬的是下午的时光,那块冷肉早就消化完了,太阳还没有落山,回家是不能的,因为那样就会让父亲发现他逃了学。每到这个时候,吉日格勒就两眼盯着太阳,看着它一点点的变圆,变大,变红,一直到它落到山的后面。他会把两只手指插到嘴里打一个响亮的口哨,黑马就会从不知道什么地方跑过来把他带回家去。

  这天,吉日格勒照样在草原上混了一天,和黑马回到了家里,老远看见蒙古包冒出的兰色的烟雾。据以往的经验,他知道,那仁花在他的家。吉日格勒在蒙古包的周围远远的饶着圈子,他不愿意看见那仁花,他不想和她一起吃饭,黑马并不理解他的意思,一个劲的扬着头,往蒙古包那方向走,气的吉日格勒狠狠的踹了它两脚。

  他看见那仁花走出蒙古包拿牛粪干,无意的回过头来朝他这个方向看了一眼,又回到蒙古包里。他知道,假如爸爸要是在家,那她一定会告诉他。果然,爸爸出现在蒙古包外,因为太阳是在吉日格勒这个方向,他看见爸爸用手搭在眼前朝他看着。一会听到爸爸的喊声:“吉日格勒,为什么不回家,你在那转悠什么?”

  爸爸的喊声叫黑马特别的兴奋,它没等吉日格勒的命令,照直的奔向蒙古包。吉日格勒在蒙古包前面翻身下了马,爸爸拿拳头照他的脑袋捶了一下子说:“混小子,到了家还不进来,快放下书包,准备吃饭!”

  爸爸的话提醒了吉日格勒,他把书包忘在了草地上。好在爸爸并没有发现,他跟着爸爸走进了蒙古包。那仁花正在忙碌着准备饭,回过头来对着他笑了笑。吉日格勒心里想,装什么好人,你告的密。说实在的,吉日格勒讨厌她除了她占了妈妈的位置以外,他真的说不出她哪有什么不好。那仁花有一双草原女人少见的大眼睛,黑头发总是闪着亮,浑身都圆滚滚的,好象要从蒙古袍里胀出来。特别是她那口白牙和她那俩大大的奶子,吉日格勒背地里总叫她奶牛。当她喝的满脸通红的时候就会不停地唱歌。那仁花似乎并不计较吉日格勒对他的态度,看见他还是笑嘻嘻的。

  桌子放好了,那仁花在往桌子上摆着饭菜。爸爸象其他蒙古男人那样,坐在那抽着烟,看着电视。草原上没有电,牧民是靠着一个简单的风力发电机来照明的。每个蒙古包外都有一个架的高高的风扇,发的电回过头来储存在蓄电池里。由于没有稳压装置,无论是电视还是电灯都会忽明忽暗的,再加上架设的简易天线,电视里只能收到最近的地方台。爸爸坐在那看着屏幕上忽隐忽现的影象,蒙古包里飘着煮肉的香味,这味道叫吉日格勒的肚子高兴的叫着。

  那仁花摆完了饭菜叫着:“你们俩坐到桌子前边来,吃饭了!”

  爸爸转过身来挪到了桌子前说:“哈哈,好香,今天的饭好丰盛。”是的,自从没有了妈妈,爸爸连奶茶都不煮,吉日格勒不记得爸爸做过什么象样的饭菜。有几天那仁花没有来的时候,吉日格勒也盼着她来,因为那样,就有好吃的了。

  大家坐在桌子旁边,爸爸用牙咬着酒瓶子盖,吉日格勒发现,桌子上有一盆子冒着热气的手把肉,各种奶食品以外,还多了一个花花绿绿的大圆盒子。吉日格勒不知道那是什么,也没有问,拿起刀子割了一块肉就要往嘴里送。那仁花说:“孩子,先别着急吃,还有好吃的呢!”说完,她打开了那个盒子,一个精美好看的蛋糕出现了。爸爸给每个人倒了酒,并破天荒的给吉日格勒倒了一杯说:“儿子,今天是你十岁的生日,那仁花阿姨给你买了蛋糕。来,你也喝一杯。”

  吉日格勒摇了摇头表示他不会喝酒,爸爸笑了笑说:“你马上就要变成男子汉了,喝了这杯。”爸爸说完了把酒杯举起来对着那仁花说:“来,你也喝,咱们今天高兴高兴。”

  爸爸和那仁花的笑声,奶油蛋糕的香甜和酒的苦辣,让吉日格勒永远也忘不了那个生日。吉日格勒喝了那杯酒,脸马上就象火在燃烧。他觉得眼睛模糊了,蒙古包的天顶在晃动。爸爸和那仁花用手指着他在笑,他看着那仁花红花一样的脸觉得,她今天很好看。

  吉日格勒生日的那天,他平生第一次喝酒。除了头晕以外,他感觉到,酒还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它使人心情欢乐,使人觉得这世界没有那么复杂,怪不得那仁花一喝酒就没完没了的唱呢?

  爸爸和她都喝醉了,他们走出了蒙古包,吉日格勒在平日里也看到过这样的情况,他们总是喝了酒就走出蒙古包。这个时候,吉日格勒会自己找个地方睡觉。今天,他觉得自己也很想出去看看,就站起身来跟了出去。

  草原上没有风,星星象宝石一样镶嵌在浓黑的天际。大概是因为月亮刚刚爬上对面的山顶,她是黄色的,很大很大。黑马发现了他们,高兴的打着响鼻。

  吉日格勒走过去抱了抱黑马的鼻子,他很爱这个黑马,只有它始终的跟着他,它知道吉日格勒所有的秘密。黑马似乎明白吉日格勒的意思,它不断的点着头,发出呼呼的声音。吉日格勒并没有发现爸爸和那仁花,他虽然感到奇怪,但很快,他就不去想他们了,他这个时候就想着骑是黑马到处走走。虽然,吉日格勒很小就抱着黑马的脖子走遍了草原,可是在黑夜里骑上它,这还是头一次。他感到很兴奋。他从马桩子上解下缰绳,抱着马脖子翻了上来,这是草原上小孩子上马的姿势,因为他们个子太小。黑马也很高兴,它几次想跑起来,吉日格勒知道自己喝了酒,他不敢坐起来,只是爬在马背上,紧紧的抱住马的脖子。这是控制马跑起来的办法,因为马不扬起头是跑不起来的。大人们是勒缰绳,吉日格勒只有这样才能控制它。

  黑马在草地上慢悠悠的走着,时常有一股清凉的风吹过来,让吉日格勒感觉到很舒服。怪不得爸爸和那仁花喝了酒要走出来,这样的确很舒服。走了一段时间,吉日格勒忽然想到,他的书包丢在了草地上,他应该去找回来,否则,明天上学的时候会被爸爸发现,那样他就不好过了。

  想到这,吉日格勒掉转马头朝西边走去,黑马知道他要上哪,因为他们总是这样走。很快,他们就来到了白天到过的地方,吉日格勒下了马,仔细的找他的书包,奇怪的是,没有书包的影子,吉日格勒心里很纳闷,书包不可能被别人捡走,因为这地方没人。

  正当吉日格勒四处寻觅的时候,他发现不远的地方有一对发光的亮点,并且在不断的移动。这是什么?吉日格勒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两个发光的亮点。那亮点是淡绿色的,是狼?

  狼在草原上是个独行的动物,因为草原很少有遮挡,群居不利于他们的生存。再加上,草原的食物艰难,群居也吃不饱。生态的变化,武器的现代化,还有就是多少年来牧民对狼的憎恨,促使他们并不敢明目张胆的活动,数量也很少,因为狼是牧民牲畜的天敌。

  吉日格勒只是听说大人们讲述狼的故事,他从来也没有见过狼。他听大人说,狼在夜晚活动,它的眼睛会放出绿色的光,眼前的放光的东西让吉日格勒想到了狼。其实这只是一个反映,或者叫童年的敏感。那对绿光还在晃动,吉日格勒感觉到很不安全,他把手指插在嘴里,象往常一样打了个口哨,呼唤黑马回来,他要和它回家。

  很快,黑马出现在他的面前。吉日格勒拉着它的缰绳,可眼睛没有离开那对绿光。他虽然害怕,可还是好奇。黑马突然一反常态的嘶鸣起来,它使劲的摇着头,试图摆脱吉日格勒中的缰绳。吉日格勒不明白它为什么这样,使劲的拽着缰绳。但是,必定还是黑马的力气大,它摆脱了缰绳跑了起来。吉日格勒被黑马的举动惊呆了,他看着黑马跑出去,他发现那个对绿光也变成了一条黑影朝黑马闪去。

  草原的月亮这个时候很亮,吉日格勒能看清那条黑影紧随黑马而去的情景。黑马并没有直线的跑,它围着吉日格勒不远在饶圈子。黑影也跟着黑马的后面,那距离只有一米远。渐渐的,黑影接近了黑马,并咬住了它的尾巴。黑马拼命的挣脱着,那条黑影用两个后退蹬着草地,扬起一串尘土。吉日格勒就这样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没有能力帮助黑马,他只是大声的叫喊。

  就在这个时候,那黑影突然的松开了嘴,黑马在惯性下头朝下翻了过去,就在黑马肚皮朝上的一刹那,黑影扑了上去咬住了黑马的喉咙。吉日格勒忘记了害怕,他朝着黑马跑了过去,他大喊着:“你这混蛋,你给我滚!”,狼这个时候猛的抬起了头,看到了吉日格勒,它犹豫了一下,可它还是掉转头跑开了。

  吉日格勒来到了倒在地上喘着粗气的黑马面前。一切都晚了,黑马的脖子被狼撕开了一个口子,鲜血在往外冒。吉日格勒大声的喊:“你怎么了?”黑马的眼睛在月光下暗淡了下来,它用尽力气看着吉日格勒,就那样看着停止呼吸……。

  吉日格勒觉得天旋地转,这一切只发生在短短的几分钟的时间里,他朝狼跑开的方向跑去,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可他就是要跑过去,他要看看这个可恨的家伙是个什么样,他跑了一阵,什么也没有,不远处有个东西在草地上,他走过去看见那是他的书包。

  那书包被什么东西撕咬,到处都是口子,就是书也未能幸免,他拿着书包走到了黑马的跟前,用手抚摩着它的尸体,他真的心疼极了。从他懂事的时候就是抱着它的脖子到处的跑。他觉得这世界上只有黑马能理解自己。现在它走了,吉日格勒想,要不是喝了酒他怎么会想到找他的书包?要不是找他的书包,黑马又怎么会被狼咬死?是自己害了这个他最亲密的伙伴。吉日格勒似乎明白了,就是他总是把早上走的时候带的冷肉放在书包里,他又把书包丢在了草地上,那狼是闻到肉的味道才叼走了书包,当它一无所获的时候,它在原地等着他。想到这,吉日格勒感到浑身都冷嗖嗖的。他看着黑马静静的躺在草地上,它的毛失去了往日的光泽。月亮变得惨白惨白的。他想怎样回家,可是他又舍不得叫黑马躺在草原上,他就这样坐在那,他想干脆就让狼把他的脖子也咬断了,和黑马一起躺在这。

  远处响起了摩托车的声音,他听的出,这是爸爸那辆捷克产的“佳瓦”250毫升的摩托车。爸爸早就不骑马了,而是骑着这辆摩托车。自从有了摩托车和汽车以后,牧民就很快的放弃了马,也正是这样,爸爸才把黑马给了他。摩托车的响声越来越大,吉日格勒已经看到了车灯的光亮。他没有动,仍然坐在那。爸爸来到了吉日格勒跟前,车子后面还坐着那仁花。

  父亲飞快的下了车子,他和那仁花跑到了吉日格勒的跟前。眼前的情景把他们惊呆了,那仁花甚至大声的叫了起来:“天哪!这是怎么了?”爸爸摸这吉日格勒的头问到:“吉日格勒,告诉爸爸这是怎么回事?”

  吉日格勒没有看爸爸,只是用含着眼泪的眼睛盯着黑马。爸爸拿起他手里的书包,他好象明白了,他四处的看着,那仁花走过来,搂着吉日格勒看着爸爸,爸爸喃喃的说:“是狼?”

  那仁花听见爸爸这样说赶紧看了看吉日格勒说到:“怎么会?狼咬死了马,为什么?”

  是呀,为什么只有吉日格勒自己知道,他挣脱了那仁花的怀抱,站起身来,朝着那狼跑去的方向看着,他真的希望这个时候看到它,因为爸爸在他的身后。

  爸爸围着黑马的尸体来回的看着,又仔细的打量着吉日格勒,他问他:“它没伤到你?”

  吉日格勒摇了摇头,爸爸接着说:“看来你经常到这个地方来,你带的吃的引来了它,你什么时候来呢,我明白了,你每天都不去上学?”

  那仁花走到吉日格勒的跟前说:“算了,还说这些干什么,狼没有伤到孩子,这就很幸运了,我们回家去吧”。爸爸没有说什么,朝着摩托车走去,那仁花拉着吉日格勒走在后面。爸爸骑上了摩托车,那仁花坐在后面,把吉日格勒夹在的当中朝着家里走去,吉日格勒不停的回头去看着,看着黑马的尸体渐渐的变成了模糊的影子……。

  一连几天,吉日格勒都沉浸在痛苦中。爸爸还是忙着自己的事情,但是没有催他去上学,他知道,儿子一定会很难过。那仁花这些天也没有走,一直就在他的家里,她忙里忙外的,有的时候还和吉日格勒找着题目说话:“吉日格勒,黑马死了,大家都很伤心,你也别老是想它。我和你爸爸说了,再给你买一匹。你现在在家里休息几天,学还是要上,没有学问你永远就别想走出草原。”

  吉日格勒对那仁花一向就以沉默对待,他不懂那仁花为什么要他走出草原,在吉日格勒的脑子里,草原就是一切,草原外边还有什么他从来也没有想过。他也知道,那仁花说的叫爸爸再给自己买一匹马的事情,多少就有安慰他的成分。因为随着农业机械的发展,马匹的用途越来越小,牧民很少有人在养马。他曾经听爸爸说过,马现在很贵。对吉日格勒来说,问题不是有没有马的事,而是他的黑马离开了他,这才是重要的,他不是为了没有马难受,而是为了失去自己的伙伴难受。没有了黑马,草原在他的眼力都失去了绿色。

  那仁花为什么老是在他的家里,这在平常是没有过的,她总是待上一两天就走,从来也没待过这么长的时间。吉日格勒开始讨厌她了,那个生日的好印象,随着黑马的死亡渐渐的没有了。

  进入九月,草原上开始冷了,牧民们都忙着去打草以备牲畜过冬。爸爸也不例外,他整天的在外边打草,用拖拉机往回拉。要是在平日,吉日格勒会帮助爸爸卸草,帮他干点什么。可是现在,他没有心思,奇怪的爸爸也并不埋怨他。那仁花倒是满勤快的。忙着卸草,晒草,码草垛,作饭……。

  这天,天黑了下来,可是还不见爸爸回来,那仁花跑到蒙古包外看了好几次,嘴里嘟囔着:“怎么还不回来呢?”

  吉日格勒对爸爸今天还没有回来也有点着急,可他不愿意和那仁花一样的表现出来,他既然觉得他不喜欢那仁花,所以他不愿意和她做同样的事情,甚至心情也是一样。

  那仁花是盟医院里的一个大夫,爸爸有一年喝醉了骑摩托车摔断了腿,住进医院认识了她,那个时候妈妈还活着。以后,爸爸伤好了回到家里,那仁花老是来看他,蒙古族的女人是没有嫉妒心的,起码是妈妈没有,她认为,那仁花给爸爸看好了病,她就是我们的恩人,所以,每次那仁花来到家里,妈妈总是热情的招待她。妈妈死了以后,那仁花就更加来的勤了。吉日格勒一次在学校里,同学都说,爸爸找了大夫当老婆,吉日格勒就要有一个后妈了。这让吉日格勒很气愤,这也是他不爱上学的原因之一。

  就在那仁花急的要骑上爸爸的摩托车去找他的时候,爸爸回来了。从他那晃晃悠悠的样子,吉日格勒就知道,爸爸没少喝。爸爸脸上带着笑容,心情很兴奋。那仁花不住嘴的埋怨他,也没使他的高兴劲减下来。

  他摘掉帽子说:“那仁花,你猜我今天去了哪?”

  那仁花接过他手里的帽子说:“你能去哪,还不是找地方喝酒去了。家里做好了饭,你真是没人心。”

  爸爸哈哈的笑着搂过那仁花使劲的亲了一下,吉日格勒感到很突然,因为这样的举动平日里,爸爸是避讳着他的,即使是喝多了。

  爸爸接着说:“我去了你父亲那!”

  那仁花瞪大了眼睛说:“什么,你去他那?”

  “对呀,我不是跟你说了,冬天的时候我就要娶你做老婆,今天我就带了一只最肥的羊和几瓶酒去看他。”

  那仁花说:“他会赶你出来的,你知道他不愿意我和你在一起。”

  爸爸坐下喝着茶说:“草原不能老是冬天,人也是会变的。我和你爸爸说了好多的好话,喝了三瓶子酒,哈哈,这事情就妥了。”

  那仁花看来听到这个消息很高兴,她用手捶了一下爸爸的后背说:“该死,我爸爸有高血压,你怎么让他喝那么多?”

  爸爸说:“亏你还是个大夫,喝酒是降血压的。”

  饭菜端上了桌子,爸爸又喝了起来,那仁花的爸爸为什么不愿意她和爸爸在一起,吉日格勒不知道,爸爸要娶那仁花吉日格勒却早有准备,因为他知道这是早晚的事。他胡乱的吃几口就躺下睡了。

  半夜里,吉日格勒觉得口渴,他爬起来找水喝,借着门缝里透过来的月光,他看见,爸爸和那仁花一丝不挂的搂在一起,他看着直发呆。那仁花的身体在月光的照射下,白的刺眼。他只顾了看,不小心就碰到了桌子发出了响声。那仁花被吵醒了,她翻过身来问:“你要干什么宝贝?”

  吉日格勒不知道怎么说,他只说了一个字:“渴”。

  那仁花坐起身来,披上衣服,顺手把被子拉在了光着的爸爸身上。她站起来,衣服遮挡了她的上半身,而下面还是露着两条又白又粗的大腿。吉日格勒从来也没看见过裸体的女人,他感到喉咙发紧,只是呆呆的看着那仁花,直到她递过一碗水给他。那仁花的胸脯露在外边,吉日格勒看着她,他很奇怪,大人就是这样睡觉的?他只知道,他自己是这样睡觉。那仁花摸着他的头说:“傻小子,看什么,你妈妈不是这样?”

  吉日格勒喝了那仁花递过来的水,钻进了被窝。令他奇怪的是,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是那仁花的身体还是因为水是凉的?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加上爸爸的鼾声更让他觉得难以入睡。如果说半裸的那仁花给吉日格勒带来什么冲动,那是太牵强了,因为他还是个孩子,吉日格勒连自己也说不明白为什么就睡不着了。他一会翻过来,一会转过去,他第一次感到,睡不着觉真是很难受的事情。

  正当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那仁花在那边说了话:“吉日格勒,你怎么了,不舒服吗,为什么不睡呢?”@

  吉日格勒对那仁花的话从来采取的是不回答的态度,这次也没有例外。让他吃惊的是,那仁花掀起他的被子钻到他的被窝里来。这太出乎他的意料了。他背对着那仁花一动也不动,吉日格勒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他感觉到,她和刚才一样的,仅仅的穿了一件外衣,吉日格勒的后背的大部分和她紧挨在一起,这种说不上是紧张还是兴奋的感觉叫吉日格勒喘不过气来。

  自从妈妈死了以后,吉日格勒没有得到过什么爱抚,更谈不上女人了。爸爸最多也就是摸摸他的头,有一次爸爸在妈妈刚刚死了不久的时候喝多了,曾经紧紧地把他搂在怀里,当他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他抬头看了看爸爸,发现爸爸的眼泪沾满了他那浓密的胡子,大滴大滴的掉在他的头上。这是他记忆里唯一的一次爱抚,就是这样的爱抚和现在真是一点也不一样。

  吉日格勒从那仁花的身上还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这种味道是他从来也没有闻到过的。自己一向远而避之的这个女人,今天和他挨的这样近,连他自己现在都说不出是应该反感还是接受。

  那仁花用她那柔软的手顺着吉日格勒的头顶摸到了他的鼻子,并轻轻的捏了一下说:“你既然睡不着,我们说说话好吗?”

  见吉日格勒什么也不说,她接着说:“你都听见了,你爸爸要娶我做他的老婆,你明白老婆是怎么回事情吧,你爸爸他很爱我,也爱你。我们今后就会是一家人,你觉得这样好不好?我常常想这个问题,我看见你的时候你还很小,是个吃奶的孩子,现在我们成了一家人,你会接受我吗?”吉日格勒对这样的问题别说不想回答,就是真的回答,他也说不清楚了,他听着那仁花的声音就象她唱歌一样,温柔而低沉,吉日格勒从心里很爱听她唱歌,尽管在她唱的时候,他假装不在意,甚至都不看她一眼,可是,他从来也没在她唱歌的时候走开过。在逃学的日子里,在没有人的大草原上,吉日格勒曾经用模仿着唱她的歌来忍耐饥饿。

  那仁花说:“我爱你爸爸,我觉得你也需要有妈妈那样的照顾,你还太小,你不应该失去这样的照顾。还有你爸爸,尽管他是我认识的男人里最棒的男子汉,可是他有的时候也象个孩子,他也需要我照顾。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可是,我老是觉得你会喜欢我,我有信心。”

  那仁花一边说着话,一边用她那几乎是着了魔法的手在吉日格勒头上来回的抚摩着。吉日格勒浑身都僵硬起来,他紧咬着下嘴唇,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抵抗,又为什么用这样的一动不动的方式抵抗。可他不这样,他觉得自己就要崩溃了,几年以来,吉日格勒从内心就形成了对那仁花的抵触,无论是语言上,表情上,动作上,几乎他能作到的一切他都做了,可是他还没有经过这样的考验。一言不发的吉日格勒并没有让那仁花失去和他说话的兴趣。

  “我和你爸爸走到一起碰到两个压力,一个是我的爸爸,一个是你。现在你爸爸把第一个压力解决了,剩下的一个就是该我做了。你应该去上学,你应该学本事,你应该走出草原,草原的外边比草原不知道要大多少倍。你应该去看看,去经历,我已经和医院里打了报告,请求他们把我从盟医院调到桃林塔拉苏木的卫生所。这样,我就离你们近了,我可以每天和你们在一起。我不管你喜欢不喜欢我,我喜欢你,我说的是真的,你和你爸爸一样,就象一匹训不服的野马,我喜欢这样的男子汉。”

  那仁花的话和她的身体的温暖让吉日格勒不由自主的放松了自己,他依偎在那仁花的怀里,觉得眼睛怎么也睁不开了,他听见羊圈里的羊在骚动,他知道天快亮了……。

  吉日格勒在天亮的时候躺在那仁花的怀里进入了梦乡。他梦见了他的黑马在草原上,他拼命的追着它,黑马虽然站在那个地方不动,但是总和他保持着一段距离。他觉得他的两条腿特别的沉,忽然,黑马象那天晚上他看见的那样在他的周围饶着圈子跑起来,后面就跟着那只狼。吉日格勒想冲上去,可是他忽然被人拽住了衣服,他回过头来看到,是那仁花。还是他看见的那样的几乎光着全身的打扮,她把他紧搂在怀里,吉日格勒奋力的挣脱着,可是没有成功。黑马在狼的追逐中跑远了,吉日格勒大声的哭叫着,那仁花用手抚摩着他的头,轻轻地叫他,吉日格勒在她喊声中醒来。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那仁花真的就在他的旁边,手也真的就放在他的头上。他赶紧又闭上了眼睛,因为他知道梦中的喊叫肯定是叫那仁花听见了,他觉得很丢人。

  那仁花看见他醒了就说:“起来吧,起来吃点什么,你爸爸该拉回第一车草了。我给你煮好了茶,还有麻叶(一种类似内地的麻花一样的油炸食品,除了节日,牧民是很少做的)。等你爸爸来了我要去把草卸下来,难得草原上有这么长的好天气,可是就要变天了,那样草就晒不干了。”吉日格勒没有动,他是要等那仁花走出去的时候再穿衣服,这也是他从认识她以来一贯的做法。那仁花好象看出来他的心思笑了笑,她说:“哈哈,宝贝,你不应该害臊,你爸爸娶了我,我就要做你的妈妈了,儿子在妈妈面前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吉日格勒还是躺在那不动,可那仁花也没有走开,这让吉日格勒很为难。那仁花忽然掀起了他的被子哈哈的笑了起来。窘的耳朵根子发红的吉日格勒赶紧去抢被子,那仁花伏下身来抱住吉日格勒在他的脸上狠狠的亲了一下说:“好啦,不闹了,当心着凉,快起来穿衣服,你爸爸就要回来了,我要干活了。”说完,那仁花走出了蒙古包。吉日格勒觉得脸烫的厉害,忙着穿上了衣服。

  草草的喝了茶,吉日格勒走出了蒙古包,确实象那仁花所言,草原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这让他心情很好。因为他每天都要躲在草地上,天气对他来说太重要了,一遇到好天气,他就会心情舒畅。九月的草原草是深绿色的,天空也是深蓝的。阳光特别的刺眼,而风已经感觉很冷了。在阳光的照耀下,一切都清清楚楚的展现在面前。风传来青草的味道。这是因为,牧民在打草的缘故。这是九月特有的气味,只要闻到这个气味,吉日格勒就知道,冬天不会远了。远处传来了拖拉机的声音,吉日格勒知道爸爸回来了。拖拉机拉的青草把拖拉机整个的埋在里面,要不是那一股一股的黑烟和嘎嘎的响声,远远的看去,就是一堆绿草在向你走过来。爸爸下了车子大声的说:“那仁花,你猜我今天看见了什么?”

  那仁花一边解着揽在草周围的绳子一边说:“谁知道你又看见了什么?”

  爸爸也一边解绳子一边兴奋地说:“我看见现在有人在使用机械的捆草机,哈哈,那可真是个好东西,动力就是拖拉机的柴油机,用皮带接到捆草机上,把草往传送带上一扔,它就自动的把草打成一个方块的捆,码放起来也省地方,运输也方便。你知道买一个这东西要多少钱?”

  那仁花哪着木叉卸着草说:“一定很贵。”

  爸爸低着头若有所思的说:“贵是贵了点,要几万块呢。”

  那仁花说:“我们的牛羊一个冬天能吃多少草,用得到买那个吗?”

  爸爸说:“哎,你就不会算帐了,要是真买了,就不能老是算着自己能用多少,咱们有了它就可以收购草,把草储存起来,到了冬天就能卖个好价钱。”

  说完了这个话,爸爸回过头来看到了吉日格勒说:“小懒蛋,你还起来干什么?我和我老婆拼命的干活,就是为了养活你这个懒虫?你要是个奶牛到也指望你挤出奶来,可是你是个公牛没有奶。”

  那仁花大声的说:“你怎么这样说他,吉日格勒昨天晚上肚子疼,天亮才睡,你当时在那干什么呢,是打呼噜。”

  爸爸说:“我除了打呼噜,我还能干活,养家。他连上学这样的事情都不做,这也是应该的?”

  吉日格勒站在那一动不动,爸爸对他发火是经常的。他知道爸爸就是这样一个人,就象水井的压水器。只要你一压,他就什么都往外吐。到是那仁花为他的辩护叫吉日格勒很不好意思,他拿起了木叉向草堆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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